山泉淌过的少年时光_散文在线,散文,中国文艺出版社

山泉淌过的少年时光李朝元    父亲的少年是在动荡的岁月里度过的,那个时候日本鬼子占领故乡,一部分村民没有及时躲避而被侵略者蹂躏,过着亡国奴的生活,而父亲跟随祖父祖母一起逃进了瑶山,躲过了劫难。瑶山位于我故乡村寨西南一侧,主要居住着瑶族人,那里山高林密,山路崎岖,日本鬼子无法深入。瑶山山泉密布,处处泉眼。上世纪80年代兴起喝矿泉水,父亲眉飞色舞的说:“我从小就是喝山泉水长大的。”然后父亲给我描述他少年记忆中的山泉:一条山泉从后山的石缝里流出,清清洌洌,绕过竹篱笆围成的高脚屋,流到下边的山涧,东家就用一根毛竹搭在石缝里,让一部分泉水直接流入水缸。只要你走进山寨,走在山寨通往各家的小路上,山泉不是湿你的鞋就是绊你的脚。“那个时候我们天天洗山泉澡,天天喝山泉水。”见父亲兴致正浓,我问,那咱们老家的白坟闷算不算山泉?父亲顿了顿说:算!我说,张家闷算不算?父亲说:算!我说,奔沟的土崖上那一股股冒出的水算不算?父亲说:也算吧!……我一连串举了很多例子,父亲都说算,但是却有点迟疑、拿不太准。显然我所举的这些例子比起父亲在瑶山里见到的那些山泉可能要逊色得多,差别得多。在父亲的眼里标准的山泉一定是石缝里冒出来的,还没有流出几步远,或者还没有和其他水流汇合的泉水,才算是真正的山泉。而我给父亲说的故乡那几处山泉只能算是勉强的山泉。这是我和父亲一样的少年时光,却是不同的背景,不同的生存环境下对山泉的认知。而这种认知所隐含的内容,显然已经超出了山泉本身。它包涵了苦难,包涵了艰辛,还包涵了父亲跌宕起伏的命运——瑶山里的山泉只是逃难的父亲几十年后对苦难的少年时光里一点清凉的记忆,而我对于山泉的记忆却是满满的快乐的少年时光!   故乡最大的一处山泉算是白坟闷,“闷”是故乡的土语,就是泉水的意思。“白坟闷”因闷水旁边有一座白色石头砌成的坟墓,故得此名。白坟闷距离我们村子好几里,故乡的先辈们沿山势缓坡修了一条水沟,让山泉水流进村子北端上下两个水池。上面的水池供村人饮水使用,下面的水池供浆洗衣物之用,也是我们游泳玩水的乐园。水池离我们学校很近,站在教室的窗前可尽收眼底,老师常常到那里把我们抓回去上课。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故乡的长辈们将这一处缓坡而下的泉水引进村子东边的一处高坡,高坡上建了一个蓄水池,水池下边接通铁管,铁管通向之前村子里各处砌好的大大小小的水池。哗哗的山泉水从管子里流出灌满水池,溢出的水流就从每家每户门口的石板街流过,像一条小溪。溢出的泉水不存在浪费的说法,因为泉水从高到低,先流入蓄水池,再流入街上的水池,完全是自流。如若不让这泉水满街流淌,则泉水也会自行流入下方的山涧。从此,淌过石板街的山泉水构成我最美好的少年时光。大人们在自家门口浆洗衣物,我们就在水里玩耍。不知道是哪位乡人将极小的鱼苗放进水池里,也可能是随管道流出的鱼卵长成的小鱼吧,刚开始我们用筛子在水池里捞,大人见了便过来阻拦,说我们弄脏了水。后来就在屋檐下拦起“水坝”,将撮箕放在中间,等待小鱼流进去。特别是夏天,只穿一条小裤,从街的这头到街的那头嗒嗒的踩水玩,这个时候大人们是不管的,没有什么危险,只当是冲凉。最过瘾的还是用水枪“打仗”,竹管做成的水枪,原理像打气筒,一头放进水里,另一头抽水,吸足了满满一管水,照准我们的“敌人”打过去,伤不着人,但却疼疼痒痒的。我们期盼下雨,大雨刷啦啦倾盆而下的时候,毛草屋檐就像挂着一根根珠帘,将我们阻挡在自家门口,雨水打在石板街上,溅起满街的水花,不一会大街小巷灌满了水,将一条条石板街变成小河。雨水和水池溢出的山泉水在“河水”里混合奔涌,滚滚向前。我们同样穿着一条小裤,穿越屋檐下的“珠帘”,在“小河”两岸来回奔跑,让如柱的雨水打在头上,打在身上。雨霁,一条彩虹架在对面的山梁上,然后是骑在牛背上的牧童吹响柳笛,走进炊烟袅袅的村庄;放养的鸡鸭们无需驱赶,迈着憨态的步伐,脖子一伸一缩,左顾右探的钻进自己的竹笼。故乡拉合了它的夜幕,枕着父母胳膊入睡的孩童进入梦乡,屋檐下的山泉仍然流淌。   玩泉水的地方还有我们村子南边的奔沟,奔沟是伏流河,汛期的时候河水大涨,冬天断流。故乡各处山涧、沟壑里的山泉很多,最多的算是奔沟,汛期结束,洪水消去,沿河沟两岸的土崖、竹蔸、庄稼地到处可见汩汩冒出的泉水,可这些泉水寿命都不长,有的十多天,有的个把月,至多也就是半年。唯独有一处土崖,那里的泉水水量大且涌流的时间长,基本上穿越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只是到了隆冬时节的个把月才停止它的生命。我们在这里玩泉水,花样很多,那个时候都不明白泉水的生成机理,就用锄头先挖竹蔸的涌泉,企图找出泉水的“根”,可是怎么挖也找不出来,竹子的主人过来把我们撵跑了才算了结。可我们还是不肯罢休,就用树枝搭上土崖,用力挖,挖了一个很大的洞,还是找不出“根”。挖不出来我们就用泥巴堵,在泥巴上再压上重石,很细很小的山泉竟然让我们堵住了,可再回过头来看就见它从侧面的土里冒出来。那个涌流很大、涌流时间最长的山泉最受村民青睐,夏季的时候几乎天天晚上都有村民在这里冲凉,河水在这处山泉涌出的地方拐了一个小弯,山泉下边积了一泓清洌洌的泉水,大人们卷一根芭蕉树皮插进泉水出口,从空中落下的泉水打在头上,打在身上,惬意无比。大人们一个接一个的冲凉,无视我们小孩的存在,我们只能在他们身边游水玩,捞不着用泉水冲凉。后来我们想了个好办法,在上游的土崖滚下土坷垃,搞混了水,大人们一边骂一边撤了出去,我们的目的方才达到。   距离这股泉水不远的地方是一处溶洞,溶洞就像个大坑,坑底下一东一西两个洞口,一脉清洌洌的泉水,汩汩地从溶洞西则的洞口里冒出,正直往东流,也就三十米的距离,就流进东侧的洞口里。这是八九月的情景。六七月的汛期溶洞里灌了满满的水,再有山上的洪水灌进去,溶洞就成了一个大水塘,汪洋一片。初冬后泉水就成了一脉细流,八九岁的孩子都可以跨过去。溶洞实质上就是一条开口的地下河,泉水从西侧冒出再从东侧落进去,没有流出地面,也没有像一般的泉水汇入河流。它是距离我们村庄最近的一处长年不干涸的泉水。仲秋一过我们常常成群结队到这处泉水玩水。这个时候水流不大,它静静地涌着清波在那里等待我们的到来。大胆的伙伴一个猛子扎进西侧洞穴的入口,然后在里边探出头来,像鱼儿来回游,里边是个穹顶,空间很大,在水位之上,然后他们捧上来几条筷子般粗细的鱼儿,小鱼提振了我们的兴趣,我们按捺不住,也不害怕了,一个接一个游了进去,虽然并不是每次都能捧上来小鱼,抓个把小虾还是可以的。而东侧的洞穴,只要我们一进去就有在水边浆洗衣物的大人们喊起来:不能进那里!不能进那里!里边有“篾垫卷”。“篾垫卷”是什么?“篾垫”是用竹篾编成的席子。“篾垫卷”是一种形如席子一样的水下动物,据大人们说可以将小孩卷起来吃掉。长大后,知道“篾垫卷”是用来吓唬小孩的。假如在东侧的洞穴口玩水,因为它是进水口,流水会把我们卷进去,而西侧的洞穴口是泉水的出水口,泉水往外涌,不会有生命危险。每每玩兴正浓,就见祖父手握一根咔啦棍(竹竿做成,一端劈成细条,另一端可手握,手一扬咔啦响,用于驱赶鸡鸭。)威严的站在岸边,这一天的快乐才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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