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使英雄泪满襟(4)

  柳蝶衣霍然发出了狂笑,笑声未已,再一次喷出了怒血……脚下再次打了个踉跄,犹然是挺立如昔。

  “小美子,不要啼哭……这哭声太叫我心里生烦,好生惹厌啊……小美子……快不要哭了……”

  时美娇应了一声,果然不再哭了。怯怯颤颤站起,向着简昆仑打量一眼,又回头向身边的柳蝶衣望着……

  仿佛是她已经有所感触,一时不寒而栗。

  “我不行了……你也不行了……”柳蝶衣说,“如果苟生,不如好死,飘香楼的主人和他的女人,不能让人家耻笑,更不能容人家摆布……小美子!你先走吧!我随后就来……”

  时美娇蓦地睁大了眼睛,一片笑靥,显示在她极其憔悴的脸上!

  “你……说什么?”

  “我……”柳蝶衣大声道,“我要你死!”

  “我知道……我是问……”对美娇声音抖颤着,“你刚才说我是你的……女人……

  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

  柳蝶衣一声长叹,凄凉笑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小美子,带着你美丽的梦去吧!”

  时美娇望着他解颐一笑,甜甜地说了个:“好!”

  蓦地,她身形纵起,有似飞云一片,直向身后悬崖投身坠落。一如彩云翩飞,她所留下的人生最后姿态,虽只是临去的惊鸿一瞥,却依然美丽动人。

  寒飕飕地起了一阵子风,惹得林木萧萧作响,简昆仑直觉得有些寒冷。

  柳蝶衣灼灼目神,仍似瞬也不瞬地向他望着,憔悴的脸上,竟洋溢着一片微笑!

  或许是这人生他已看透、看穿,戏之嘲之,又将何妨?

  风势再起,掀动着他身上支离破碎的白色丝质长袍,蝶儿也似的随风起舞,便在这一霎,他身子起了一阵急剧地抖颤,便自那样恃强自傲地站着死了。

  甚至于他脸上仍然挂着那一丝临去的微笑……

  简昆仑静静地走到他的身边,仔细地向他看着,借着一片月色,察看着他的脸——

  那一张至死仍在微笑着的脸……

  他的两只手紧紧握着插入石中的剑柄。因为这样,他才能保持着他原有的站姿。

  忽然,他发觉到有两条浓浓的鼻涕样的东西,缓缓自柳蝶衣鼻中流出——便是传说中的武林视为至宝的玉膏了。

  只有内功练至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地步的人,死后才会有这样的现象。一个习武的人,能练到如此地步,极是难能可贵。传说中,这样的人实已具有金刚不坏之躯,原则上应是已具有抗拒死亡的能力,却是人算不如天算,柳蝶衣仍然还是死了。他的死应是与他所罹患的奇难怪症有关……

  看着、想着,简昆仑竟自淌出了眼泪。

  他甚至于不忍心搬动他直立的躯体,感觉着那是一个强者傲立天地应有的姿态——

  虽然他已经死了。

  月亮再升高的时候,其实已经离光明的明天不远。

  柳蝶衣直立依旧。所不同的,不知何时,竟在他直立的尸体边侧,倒卧着另一个人的尸身……两者之间,依偎得那么近。

  唉!李七郎……

  他是用自己的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长剑风起云涌倒握双手,一剑穿心而死。地上流满了血,月色之下,血已不再鲜红,竟像是黑的……

  二先生呢!

  他在唱歌,在跳舞。

  月色里载歌载舞,飘飘似半山白云,树间白鹭,望之有出世之美。

  手里提着个骷髅——宫小娥的遗骸。失意的时候,这便是惟一给他温暖慰藉的东西了。

  船出白鹤潭的时候,天色才不过微微发亮。

  水面上蒸腾着重重的雾气,冷风袭人。

  皇上破例身穿戎装,着白铜和花锦战袍,戴着皮罩耳,倚身黄油绸帐下座椅,脸上气色凝重,十分阴沉。

  随行众人,文武以次,两列而坐,总有二三十人之多,大船四周,皆有全身甲胄的执戈卫士守护,前后更有开路山炮安置,俨然如临大敌。

  虽说是逃难之中,永历皇帝身边的人仍是不少,前前后后坐满了三艘大船。

  此一行目的地是去腾越。永历帝总算暂时打消了去缅甸的计划,那里有李定国的接应,总还能撑持些时候,只是从大局而观,明朝气势显然已到了尽头,还能支持多久,永历皇帝一行的结局为何,可只有天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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