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内外 (已发)_经典散文_.

清明内外

  想到清明的时候,是在夜里。雷雨刚刚下过一遍,湿润的春风不动声色地从窗口潜入,摇动着花布窗帘,窗帘上被时间磨损掉颜色的花蝴蝶,也跟着动了动,突然间,像是有了生命。毕竟是春天,连夜晚也带着欢快的律动。这样的轻松不需要其他事物或情感的作用,我突然觉得我生活得这样踏实,我甚至不需要预习这种意外到访的情景。
  我占据着夜的某一小片区域,区域性的局限注定我是不能想太远的,那么,近处又有什么值得我去说的呢?昨天么,或者前天,或也可以更早些,我都能看见水边信步的人们,他们用舒缓的运动积累小小的健康;我也看到报纸上失去手掌的工友,他微小的痛在庞大的春天里显得那样微不足道;又看到时间在一朵野地里的花瓣上消磨得彻底,我忽然地意识到,死是多么的简单,微风斜雨中,我们被不知觉地推移着,直至推向另一个世界。不知道那个世界有多大或有多小,如浩瀚的天空或如寂寞的孤岛我都不会在意,人间以外是结局,只愿与山川河流为邻。幽静处,读书听雨,种瓜点豆。我也效仿人间,远足游玩或放飞纸鸢,竹笛清音环绕山谷。明媚的欢乐似乎让我忘了之于我的另一面世界,有人正在除坟头草,烧纸钱,鲜艳的纸钱片刻成了灰烬并渗入泥土,而我只需取一片泥土便可完成富足的生活吗?他们肩上扛一把锄头,通常背上也背一把柴刀,除去杂树杂草以后,一座一座的坟茔就醒目地存在于山坡里外。光照日复一日地照在上边,这些坟茔逐渐地又被草木吞没。这一切,我都是不在乎的,我只顾着绕过我泥砌的新房到不远处的山脚或地里去做农事,翻土、下种子、砍柴、拔草,有时候也喂养家禽。他们一代又一代往来往返的人以此传递着香火,他们供奉的食物和我所种植的没有什么不一样,我只是一如既往地精心打理着我的田和地。
  在人间,是可以通过抚摸来感知节气的存在的。抚摸晴空万里,抚摸丰沛的山泉、薄薄的雨水以及花好月圆都可以证明“清明”存在的理由。抵达清明现场,面对已故的亲人们,与他们说说话,说说现实生活状况,也有说说儿女儿孙的,倘是孩子们也带在身边的话,就要求他们也跪跪拜拜。死人总是为活人积福的,即便如我一样过着不问世事的恬淡生活,我也还是时常惦念故乡草坡上吃草的那只羊,惦念在暮色里升起的炊烟。人间的山谷,有墓碑立于松柏之间,青石上着字清晰可读。我似乎确信自己就是那个公元某年某月某日里的那个人,那日,月亮翻越山岭而来,它停在我窗前的时间真长,几乎靠近了静止。我转过身去触摸身边冷却的事物,也不做告别就跟着月光走远了。那日,我平静得几近要把自己消失掉,真像去年的某一天我躺在手术台上被打开身体以后,生和死的那种具体一瞬间就落实到我局促的意识里,我没有选择地顺从着,并且平静的跟随。
  插一支杨柳,三月的雨就来了。谁能说准哪一片云游移过来呢,人间的天空无边的蓝。我出走又归来,我要去故乡隆起的丘陵地上探望我的祖父了,祖父一生的所有内容在清明这一天显得特别集中。而祖母坚守着最后的岁月,住在老屋里的祖母喜欢坐到门口的长凳上晒太阳,喜欢看着门前的梨花桃花一年一年谢了又开开了又谢。
  清明只是一个概念上的仪式吗?传统的祭祀节日里,我们感恩祖先,感恩命运里的一草一木。这坟茔边浓密的松柏呀,我兄弟一样的亲;停栖在枝头的麻雀们呢,它们借着一阵轻轻的山风晃动着身子,它们灵动地在墓地的周围进进出出;坟头的那一沓黄纸呢,它那无辜的寂寞,似乎平添着清明别样的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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