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谢玉一街_经典散文_.

       天仙配中那个抢镜的瘪嘴老槐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为了一己私利导演的一出天上人间悲喜剧,人们在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同时,总忘不了一显即逝的槐荫树形象,它在完成了七仙女赋予的成人之美使命后,从剧情里悄然隐退。
      我居住的小区甬道两旁栽植的也是些国槐树,这些树从春天开始骚动幼芽,每天都变换着身姿向行人展示它的嬗变芳颜。夏日里,轻纱罗裙舞霓裳,烈日蒸腾下,撩起一袭墨绿静候路边,撑起把把巨伞为过往的行人遮阴纳凉;冬天,它们又像是一个个伫立风雪中的哨兵,从不畏惧严冬刺来的凌厉寒剑,纵使浑身挂雪结冰,也不擅离岗位半步避寒自保,铁了心一辈子做小区居民的守护神。
      对于国槐树,我向来没有多少好感。国槐只是中药铺里的当家花旦,平时很少有人问津,生活困难时期不得已百姓采来充饥;那洋槐盛花时,远远地就能闻见一股清香,人们采上一兜回家,变着花样儿做成盘中佳肴。民间里有一个关于国槐的俏皮话,叫“二大娘吃槐叶,肿脸找难看”,是何种因果而得出的遑论,就是用“五个W”也难以解开,至于他二大爷吃槐叶肿不肿脸,万能的朋友圈里也没遇见有解答者。
      今夏的一天清晨,不知哪位大仙惹得老天爷阴沉着脸,释放出漫天的乌云如海浪般搅滚着,一副要狂泻愤慨水漫金山的样子,待到卯时官行将交班,等来的却是“替头媳妇哭亲娘”。盼雨无着,陡然间极不耐烦的我萌生出一个兴致,倒要看看此种情境中的国槐树。
      我站在等树高的居室里,瞟了一眼窗外绿海中的伞状树冠,叶子间点缀着白里透黄的星星点点,像是串串珍珠链搭在美女的发髻间,忽左忽右不停摆的风儿,用特有的口令指挥着树枝摇来晃去,绝美的造型、优雅的舞姿,时装展上的模特儿看到此番情景也自叹弗如。长恨歌里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以为是此景只应天上有的超然描述,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这些簇拥在树叶中窃窃私语的小白点,不就是司空见惯的槐花么?从远处看过去,一串串淡黄色的花儿在枝头随风摇曳,映衬在无边的灰暗色天空里,不时突现的闪电,难道是专为它拍照的镁光灯?此刻,我的脑海里闪现出一幅绝美的大写意冷色画,下意识用手指合成一个取景框的造型,把这幅不朽的大自然画作永远定格,镶嵌进人生的记忆里。
       既是从半空中看都美妙如画,想必楼下的槐荫景致也许更为奇特。趿着拖鞋下得楼来,从地面仰看挂在半空中的树冠,微风吹来,披挂绿叶铠甲的树枝,使出浑身解数展示它那强健的筋骨,又像是在和人们招呼问候般。不时飘下打着旋坠落的花瓣,或落在来来往往行人的发际,或钻进领口不声不响地藏起来;风稍大点,连主干也和上节拍,树梢更是卯足了劲,像是玩藏掖的施展绝技,那米黄色的花儿不知从哪儿抖落出来,纷纷扬扬扑往地面,一时间甬道上稀稀落落铺了一层金黄。面对此番情景,我的眼前突然一亮,这不就是神话故事中的“天女散花”么?
      几天过后,落到地上干瘪了的花儿更是可爱,它们似情侣扎堆紧紧拥抱在一起,一天天越积越多。管环卫的大妈们不忍心将它们驱逐出境,只是用扫把稍稍从边上往中间拢一拢,并不把它们堆起来,让它们自然地铺了一层又一层。我开始怀疑环卫工们的懒惰,日日积累,甬道上呈现出幅幅巨阵型金色图案。落花不是无情物,在阳光的烘烤下,地上的国槐花渐渐失去了先前的光华,行人踏上去会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犹同走在通往凯旋门金色的地毯上,两旁的国槐树恰似列队等待检阅的仪仗兵。其时我才意识到,环卫大妈们并不是懒惰,她们是在向人们展示自然之美!当你尽情地享受这美好光景时,也就明白了环卫工们的良苦用心,她们是在悄悄地刻画世间之美,有意无意中铺就了一条金光大道。
       幡然醒悟过来的我,想起了王安石的咏菊名句:“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便学着苏东坡的韵脚也胡诌了一句:“槐花不比菊花落,品评尚需仔细吟”。世上的花儿各种颜色的都有,不同的人喜爱不同颜色的花。毛泽东有“战地黄花分外香”名句,而苏轼却说“相逢不用忙归去,明日黄花蝶也愁”,到了李清照更是用“人比黄花瘦”比喻人的憔悴。                  
       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这些招人喜欢、不惹是生非的落花,不几天就被环卫工们很认真地清扫干净。街道上空无草刺,反而徒生出些许缺憾,没有了花的陪伴,显得多么单调孤独。我摇了摇脑洞中的浆糊,竟然淌出这样一个念头:国槐树若是能打破生长规律,一年四季天天都开花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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