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自墨西哥,向时间的开始前进(3)

  就在这个山的紧下边,我重新考虑了这件事:破坏人带领我们先辈殖民时,给我们规定的任务是必须把这个情况明确无误地记录下来。那险峻而又长又大的山腰,就像一个很深的大碗的内侧一样。碗底十分辽阔,一片荒野,我坐在山口仰头看山。山腰中部的红松疏林,很像朝鲜的文人画,然而往上扩展开来的却是阿尔卑斯高处的景观。那不连续的东西却看成连续的景色,如果不注入紧张的观察力,可想而知,那是很难掌握整体的。但是妹妹你要知道我有自我鼓舞的办法。第一,从那山顶眺望山野的本领,是学习了我们当地的侦察员依然忠于他生来具备的职守,和当初选择他的时候所感觉的一成未变,使人感到完全符合我们新的村庄=国家=小宇宙的要求。说起来这是内脏感觉上的直观。第二仍然是内脏感觉,来这里的半路上碰见一群牛想跳过把道路和牧场隔开的铁蒺藜,它们不顾腿被划破仍旧猛冲,陷于牛群里的吉普车一时惊慌失措,由于震动和颠簸,我的牙更疼了。下颚第一臼齿殃及两侧的牙也摇晃,这三颗牙的牙龈肿胀,一个劲儿地往外拱,右脸颊鼓出来了,比以往大两倍。和我一起进入荒野的拉丁美洲伙伴们现在之所以把我抛在一边,去看流水不断的沟的尽头那大片桉树,就是因为看到,我这由于牙疼而弄得这副丑相感到无奈,受不住。他们都是因嫌弃我这副怪模样愤然而去的,但是这也说明了把同伴扔在水边让他独自受牙疼之苦而不顾的那帮人的人格。

  妹妹,我现在忍着越来越厉害的牙疼坐在荒地上,夕阳余晖从山头洒到荒地,确实色彩缤纷,甚至使人有一股充实感。我的牙疼使我的内脏感觉把我对我们的土地和你联结在一起了。我们这对双胞胎还在诞生之前不久的短时间,我们的父=神官就预先决定,如果生的是男孩,他就是写村庄=国家=小宇宙的神话与历史的人。如果是女孩,就当破坏人的巫女。这大概是事实吧。妹妹,你不是对此坚信不疑吗?现在倒是我坚信你能够实现它,协助写神话和历史的我,也尽你作为一位巫女之职。不过,如果说起我长久以来思考的事项,对于我来说,我是否适合这项工作,我以为首先是一定经过父亲=神官仔细的考核,考核的结果我合格了,在父亲=神官主持之下加紧了斯巴达式的学习,学习村庄=国家=小宇宙的神话和历史。而且离开我们的土地到外面去,因为如果不学习历史学就不能很好地进行工作,所以,根据父亲=神官的决定,要进东京的大学学习。由于这个关系,我虽然是写我们当地的神话和历史的人,但是我却来到了墨西哥城的大学。也就是用我们当地具有特殊意义的话来说,成了“文明人”。不论是在峡谷或者“在”,都不能造就许多实际工作上没用的“文明人”。这是因为创建者们和破坏人的意志相反吧。妹妹,难道不是这样吗?想想这些就更能说明当时少年时代的我是曾经受到父亲=神官非常认真考核的。但是说起来也许令人觉得奇怪,我牙疼倒是证明了我出生之前就希望担任此任务的资格,以及你我两人以各不相同的生存方式而告分离。你在我们当地可能是牙最好的了,但是我回想我的少年时代还从来没有牙疼过。既然我们当地只有惟一的一位牙科医生,那么,我就不能垄断这位医生,请他只给我一个人治牙吧。所以我就自己给自己治牙。而且这种场面你是常常看到的,可是很遗憾,你每次都是很感有趣似地一声不响地看着,你一定看得出,与其说那是治疗,倒不如说那是心情浮躁地自我糟蹋,因为我是用水成岩碎片刮那牙床上的黑窟窿,或者把肿了的牙床割开,不过如此而已。其间还有过使用大伏特静电给牙神经充电,结果是啊地一声被电击倒。即使如此,在你们赶来照顾我之前我是自己爬起来的,我不甘心,我又找来尖的石头片,往那地方硬插进去。然而疼痛丝毫未减,头和肩膀十分难受而且发烧,血和气泡把嘴唇围了一圈,我的脸色和手里抓着的水成岩石片同样苍白,我这手术就是在河滩上和我同年龄的孩子们注视之下进行的。面对这样的情景,你好像没有说话对手一般地一声不响,可是别的孩子们却跑回家报告去了。就这样,在你的印象中我就成了一个发了疯一般然而却不是疯子,也并非愚钝的人。当然,和爱说爱道的我相比,你是一个常常沉默寡言处于幼女期的姑娘,你如何评价我,一定深藏内心而我是无从得知的。但是就我来说,那种行为究竟意味着什么?因为我想到,一直煎熬着我使我日日夜夜痛苦不堪牙疼病一下子暴露出来,而且那牙病成了我的主要疾病,那么,约束我们当地的力量,也就是破坏人,一定出面,看到我靠自己的力量已经毫无效果可言,所以就得救救我这可怜的小鬼。当然,那巨人的力量曾经几次使用那水成岩碎片治过,但是结果依旧无济于事。因为过分疼痛曾晕过去几十秒,那几十秒钟的平安,或者可以说是巨大力量给与我的恩宠,如此而已。妹妹,当我的意识离我而去的时候,你曾守护着我的肉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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