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狗那么大的家伙(10)

  妹妹,我一直在思考着与此相关但从来没有让人知道的秘密,谁也不像我那样,常常溜进“车床”那座被车床重量压得下沉以致整座房子倾斜的小工厂,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我囿于一个想法,这想法不论对谁,甚至对你说出来都觉得害臊,纯粹是出于利己的打算,而且这想法别人决不会接受,只能对“车床”说,求他帮忙。那么这是一个什么想法呢?这就是,要求“车床”进冬眠机械的时候把我也带上,而且,是我和你两个人,妹妹!

  我想,这样我们就可以走向长久冬眠的黑暗,梦想和进入同一个豆荚,这对我来说是最大的幸福。因为这等于我们这孪生兄妹又回到曾经共生的母胎。而且这冬眠的结果将是虽然没有离开这峡谷,等我和你醒来时,就进入了和现在完全不同的未来世界。不过,这样一来,等我们醒来时,那些和我们一起玩耍的伙伴自然是不消说了,即使那些比我们还小的小鬼们或者更小的小鬼,以及还没出生的小鬼,都已经衰老,而且有的已经死了,那梦想越是美妙无比,我越是为自私自利而深感羞耻。尽管这样,我之所以不死心地恳求“车床”,虽然思想上还不完全明确,但是有一点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就像“车床”怕癌一样,我是想从正在生活的现在逃向未来世界。妹妹,这是因为我接受了父亲=神官的斯巴达式教育,对于他们我铸造成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写作者的这种状态实在打怵。但是我又不能放弃写神话与历史的工作,不久我就得开始动手写它。

  于是我进了冬眠机械,前往再也不知道由谁来写村庄=国家=小宇宙的神话与历史的未来世界,妹妹,过着只有你和我两个人的日子——不,不是这样,决不会是这样!因为,我每天都在梦想着,我自己写的神话与历史,用不着别人添加任何词句独立完成它。这样,我写的神话与历史请你一个人读,你读了它就会按照父亲=神官的期望成为破坏人的巫女……

  细想起来,妹妹,现在我也许正在实现着被“车床”根本没有完成的冬眠机械所引起的梦想。我作为只是给你一个人的信件,开始写起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你把已恢复到狗那么大的破坏人放在膝上,你就能够在读它的过程中,实现作为破坏人的巫女的自我教育。

  破坏人再恢复一些,根据他的意志,你是否希望把这信念出声来给他听?不过,现在我对于这么办也并不害怕。如果破坏人说:“啊,不,不是这回事,决不是这样!”假如他这么说,这一瞬之间,通过他对我写的神话与历史的否定,也就提示给我真的神话与历史了。我从幼年和少年时代起,因为想自己写出神话和历史而经历过各种各样错误与失败之后,一直担心,生怕村庄=国家=小宇宙的真正神话与历史就在零零散散地消失终至全部毁灭。更多的更清楚的我也说不出别的话,但是我害怕的就是这莫知所以的根源。对于我写的东西,如果破坏人说:“啊,不是这回事,决不是这样的!”而且他能提出证词,那么,我倒觉得,就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来说,妹妹,这难道不是完成了一件比什么都重要的工作么?

  4

  妹妹,你把恢复到狗一般大的破坏人的年龄推算为已有五百岁左右。这种草率估计张口就来的说法,肯定和你儿童时代的习性有关,不过你对于这脱离常轨的年龄,是不是还以为没必要更多加考虑力求其接近准确一些吧?你这种态度,根本原因在于你对复活的破坏人非常相信。传承中的破坏人不仅特别长寿,而且年过百岁之后仍然不停地发育,结果,他的身体成了巨人。巨大化的破坏人,据说,从俯瞰我们峡谷的山顶上那棵大家熟知的巨树白杨上跳过去,被树梢绊了个跟头。他那长生不老、永远发育的巨人传说,和破坏人的传承共存,有几种传承的破坏人之死,因此也就有了与他的死有关而引起的各种各样事件的传说。与死有关的传承之一是破坏人被杀。传承中说破坏人死过几次,其中一次是被杀,如果把破坏人之死包括你所说的像个干蘑菇是属于冬眠,从这种状态得到复活,那么,把破坏人估计为五百岁左右也是可以理解的。的确,破坏人几次反复的死,我现在也认为不外乎是冬眠。而且由于同以往不同的你那豆荚的作用,破坏人从最后的冬眠中醒过来,正在逐渐恢复活力。如果这是冬眠,包括几次的死与复活,就是连续性的生,说破坏人的年龄为五百岁,那就毋庸置疑了。

  在破坏人各种各样的关于死的传承之中,他第一次的死是很奇妙的,那是应该上溯到创建者们踏上我们那块土地之前的。首先是发挥火药专家才干的破坏人在使用没有足够长度的导火线的情况下,把挡住创建者们去路的大石块和黑硬土块全部炸掉。罩住四周的烟尘还没消散就下起大雨,一连下了五十天,据说因为这次爆破,火药专家也失掉了生命。烧伤的全身涂了膏药,成了黝黑的木乃伊,破坏人在五十天的大雨期间养伤,实际上等于一具焦黑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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