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的真相(文艺报)_经典散文_.

  
  叙述的真相
  ——安谅散文简评
  杨永康
  《戈壁滩上的真相》是安谅的第六本散文集,是辽阔、雄浑、深厚、朴实的新疆大地给作者“援疆三年”的重要馈赠。
  安谅的叙述神情是专注的,很少游离、旁骛。安谅饱含激情地关注了大漠戈壁上的许多生灵,比如芦苇、红柳、胡杨、神木、白杨、雪花、羊群,比如沙丘、黑山、孤烟、戈壁、圣湖等等,在作者眼里没有什么比这些“生灵”更能呈现戈壁的“真相”了。是的,它们中的任何一种都能代表戈壁,都能代表戈壁“真相”,无论是芦苇、红柳、胡杨、神木、白杨、雪花、羊群,还是沙丘、黑山、孤烟、戈壁、圣湖,它们都是大漠与戈壁养育的神圣“生灵”。难能可贵的是作者给笔下芦苇、红柳、胡杨、神木、白杨、雪花、羊群,以及沙丘、黑山、孤烟、戈壁、圣湖以无法撼动的活力与尊严。伍尔夫曾这样说过笛福,“就这样,通过一再将那只普普通通的陶罐放在最突出的位置,笛福终于引导我们看到那些遥远的岛屿和人类孤寂。”安谅也是。他通过一个又一个普普通通的“陶罐”,引导我们看到遥远的大漠戈壁与大漠戈壁许多个孤寂、顽强生灵的“巍然屹立”。“一旦人类带着无尽的尊严巍然屹立,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感到完完全全的满足呢?”(伍尔夫评《鲁滨逊漂流记》),这正是我们观察安谅散文的意义所在。
  安谅的叙述目光是澄澈的,如同作者笔下帕米尔高原上的雪。“雪是洁白的,云朵也是洁白的。雪山就是栖息不动的云朵,云朵就是漂浮不动的雪山。如此连绵数公里……在这洁白的群舞之中,心灵的底版也被渲染得一片洁白”(《神山与圣湖》)。在作者笔下,帕米尔高原上的雪是洁白的,慕士塔格峰下的玫瑰也是洁白的。她们在慕士塔格峰下灿烂地绽放着,装点着奔莽的雪岭和冰峰。“洁白,只接受太阳的亲吻,即便凋谢了,也飘落在另一种洁白上——雪山的袍衣上”(《神山与圣湖》)。同样洁白的还有高原上的人。他们的肤色也许是黝黑的,他们的心灵是洁白的。“我们的汽车在喀湖期间,一个肤色黝黑的男子追随我们的车,小跑了一阵。他的手里举着一把折叠伞。是我们的”(《神山与圣湖》)。即便是“黑色一片”的黑山,作者仍然发现了一片“晶莹璀璨的天地”,“在黑色浅浅,黄土呈现的地方,那些色彩斑斓的石头,会惊人地出现在我们的目光里。起先是发现了至多拇指大小的碎石块……在车上,就能看见地上散乱的奇石,花瓣一般的碎片,却依然剔透艳丽。有的则半嵌在土中,等待你去发掘”(《黑山走一回》)。这既是作者想要的,也是读者想要的。
  安谅的叙述体魄是硕健、结实的,所以他发现了那么多同样硕健、结实的东西。这让人想起他笔下的巴尔楚克的羊,此类羊种“全身被毛白色,一般不掺杂其他色斑,显得干净清爽,而羊体本身又硕健结实,黑色嘴轮,耳际略有黑斑,公羊母羊均无锐角,属短脂尾,行走跳跃,活力十足”(《巴尔楚克的羊》)。可以说在安谅的笔下,万物生灵都与巴尔楚克的羊一样硕健、结实,活力十足。比如大漠孤烟,比如移动的山丘,比如白杨树的叶片等等吧,可以说个个硕健、结实,活力十足。“有一日,在茫茫戈壁行驶时,也真的撞见了这一幕。这真是一个奇观,远远地,一蓬烟雾笔一样的坚挺,冉冉上升,它不像常见的烟雾或者蘑菇云似的腾飞,或者随风蓬勃飘散,它直立着,仿佛是一个幽灵,心无旁骛地引体向上,它的线条是刚劲的”这是作者笔下的大漠孤烟。不是大漠孤烟的“线条”是刚劲的,而是作者的叙述体魄是硕健、结实、充满活力的。作者曾这样赞美新疆的白杨树:“在新疆戈壁滩上,不管是高速公路还是乡村小道旁,白杨树是令人过目难忘的。它笔直、挺立,像一根根桅杆高耸而又密集,迎着风沙和烈日,不弯腰屈膝,想一个真汉子一样坚毅。”我想首先因为作者是个真汉子,其笔下的万物生灵,才能个个笔直、挺立。
  好文字的神情应该是专注的,好文字的目光应该是澄澈的,好文字的体魄应该是硕健、结实的,好文字应该让我们看到璀璨夺目、形状各异的事物及我们自己。安谅让我们看到大漠戈壁上最后的姿势“总飞翔着的”的芦苇(《像芦苇一样活着》),“至多也只有两三米高,更无粗壮的树干支撑,卷曲的枝条也是乱发似的,却以一簇簇鲜艳展现给了戈壁”的红柳(《红柳的天地》)。安谅让我们看到一片深邃一片纯净的神山与圣湖,是安谅让我们看到诗情画意自由流淌的戈壁,安谅让我们看到“或独木成林,枝叶繁茂,相互依偎,情深意长,形态各异,又神态相似,曲折盘旋,但不失魂魄”的天山神木(《向天山神木致敬》),安谅让我们看到“无风,但满树银光闪闪,一眼望去花朵璀璨夺目,形状各异,朦胧中倍感鲜活”的天山白杨(《戈壁滩上的真相》),安谅让我们看到“时刻感受着一种力的勃发”的黑山(《黑山走一回》)。感谢专注的、澄澈的、硕健、结实的安谅,我们正是借助璀璨夺目、形状各异的事物,找到了同样璀璨夺目、形状各异的自己。作家必须历尽千辛万苦找到自己。读者也是。只有作家如期找到了璀璨夺目、形状各异的自己,读者才会如期找到璀璨夺目、形状各异的自己。
  查拉斯图特拉对自己的影子曾这样自言自语,“我的影子算什么呢?让它追赶我!我愿意——逃离”。查拉斯图特拉向前奔跑,但影子紧追着他。“那时有三个奔跑者,最先是自愿的乞丐,其次是查拉图斯特拉,第三个就是他的影子。跑了不久,查拉斯图特拉就感到了自己的愚蠢……”(《查拉斯图特拉如是说》)。其实,查拉图斯特拉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有找到自己的“影子”,借助自己的“影子”,我们才能真正找到那个像芦苇、沙丘、红柳、胡杨、神木、白杨、黑山、孤烟、戈壁、圣湖、雪花、羊群一样“活着”的我们,“真相”着的我们。
  我想,这就是戈壁的真相,同时也是叙述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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