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鳖尾
石广田
家乡的方言里，尾巴念作尾（yi）巴。
人虽没有尾巴，却常常被比喻成尾巴。比如，小孩子粘人，就会被父母说成“像根尾巴甩不掉”；再比如，形容某人干事不长远，就说那人“兔尾巴，事不长”。最刻薄的比喻，大概就是“老鳖尾”这个称呼了。
啥样的人被叫做“老鳖尾”呢？就是那些为人处世耍尖打滑、小气吝啬的人。这比方很形象：老鳖的尾巴又尖又短，遇着危险还缩回鳖壳里，咋也说不上大大方方。你不能小瞧劳动人民的创造，他们的语言鲜活得很，类比法用得顺溜儿着呢。
被叫做“老鳖尾”的人心里当然不爽快。遇见一般人这样笑话，他一定会用“你才是老鳖尾”作为回击。可他很多时候却没办法回击：街坊大娘、大爷这样叫他，他就不能原话还回去——尽管不是亲大娘、亲大爷，街坊辈分也乱不得。他只能悄悄咽下这口气装聋作哑，全当啥也没听见。这样叫来叫去，似乎就算是默认了
“老鳖尾”虽然不好听，但有时候却是一块厚实的挡箭牌。比如，一大帮人围着喷空儿，别人让的香烟都是十块钱一盒的，而东河让的香烟是三块钱一盒的。有人就笑话东河，你个老鳖尾，就不能买盒五块钱的烟吸？挣那么多钱干啥？东河哈哈一笑，别说十块钱的，我还想买一百块钱一盒的呢。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嘛，俩孩儿将来要盖房子、娶媳妇儿，不俭省着咱靠啥？你吸十块钱的烟，人家吸一百块钱的烟，在人家眼里，你也是个老鳖尾呢。人们一起大笑，笑罢继续喷空儿。
最出名的“老鳖尾”，当属戏曲越调《李天保吊孝》中的富户张忠实，他嫌贫爱富，人送外号“老鳖尾”。他的准女婿李天保因为家业被焚，无奈寄居到舅父赵义家里。婚期到时，张忠实瞧不起李天保想撕毁婚约，就到赵家“报丧”说大女儿凤姐去世，借以断亲另寻高门。没料想李天保过府吊孝，由此产生一串悲喜交织，趣味横生的故事。这个“老鳖尾”因这一部戏曲，起码在全省很多人都知道。
也有人将“老鳖尾”写成“老鳖一”，自有它的道理。“老鳖一”应该是“老鳖一只”的简称，更是“一只老鳖”的倒装，为的是突出“老鳖”这个主语。与此类似，说“某人是一只铁公鸡”，常常说成“某人铁公鸡一只”。至于“老鳖尾”和“老鳖一”哪个写法更贴切，仔细的甄别工作，是语言学家或民俗学家的事儿。普通人并不在意这个，反正念起来音儿都一个样，意思都是那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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