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涣散记
围庭
我生长的长三角流域不缺古镇老街。不说名气大一点的周庄、西塘,就是近在咫尺的朱家角、枫泾的摇橹声也让人听得骨头都酥软了。但在晓得临涣后,还是涌起一种莫名的冲动。谋划一下,约上几个朋友开车去了。
去临涣之前,在网上搜寻过图文介绍,大概是预先有了心理的准备,所以到了临涣,并没有觉得十分的惊喜。乍一看,临涣与北方其它的小镇相比,没有格外引人注意的地方,然而当你走近他时,仔细打量这位临淮的汉子时,你才会觉得他其实有太多的故事。
在南方,小镇大都傍着水边。水是集市的魂儿,牵扯、制约着乡间百姓的出行。而干旱缺雨的淮北少有河流,乡镇的建立,很少有依赖河流的。但临涣临水,这水是浍河。临涣的兴旺,是缘于这儿有一个重要水陆码头。浍河宽阔,水量充沛,远超我的想象,河面不但沉稳,也显厚墩,两岸浅滩之处尽是苇丛、荷叶、湿地、灌木丛和荒草,有竹杆插在淤泥里,这是为鱼儿布下的网绳。日光之下,月亮之上,这样的地方有藕可采,有鱼可捕。浍河是人工挖出来的渠道,它最厉害的地方是居然连接了黄、淮、长江三大水系。如判断正确,它应是一条南北走向的河。古时战事多,猜想当年开掘是为了配合攻城掠地的军事行动。这大约也算是战争带给临涣唯一的好处。
临涣的老房子拆得差不多了,我所看到的,并给我留下印象的大约也就有两处。一处在怡心茶楼的对面。那是一排低矮的青砖粉墙老屋,明清风格:置重梁项住厚瓦,设飞椽为顶梁分力。里面阴暗,空气也差,茶客多在屋外围小桌而坐。屋檐下吊着一只只带茶字的灯笼,这好像是从南方学来的。另一处为文昌宫。文昌宫刚刚翻修好,徽派建筑风格:青砖灰瓦,红方格窗棂,很古朴,也优雅。淮海战役时刘邓的指挥所设于此,考虑到可以作为党员教育使用,当地的有关部门花钱整饰了一番。文昌宫唐代就有名声了,白居易寓居宿州时曾来此游览,风流天下闻的孟浩然先是在浍河里划船,继而又到文昌宫里焚香求神灵保佑他的文运昌宁。倘若把这些当作临涣的历史名片,这是其它地方不具备的,很有内涵。
泉水甘甜,茶梗味浓,每壶标价2元,而且无限续水,便宜好喝的茶水,使得当地的老人们,提着旱烟袋,步履蹒跚地每早五点就来敲开茶馆的大门。这种场景好像是江南小镇才有的,然而临涣也有,有了几百年了。初识临涣,是临涣的茶馆,刚开始还不相信,后来信了,但还是想来看看。到了临涣觉得光看不行,还得尝尝。店主提来铜壶,使劲地用沸水对着茶壶里的茶梗冲击,然后捂严壶盖,少顷茶香便溢了出来。六安人制茶只取叶片,舍弃的茶梗被临涣人低价购来泡茶喝。临涣人把这种茶叫棒棒茶。浍河边上有孔叫龙须泉的泉眼,开茶馆的挑来烧沸泡棒棒茶。龙须泉水有张力,棒棒茶汤水酽并且浓厚。临涣镇上地人说,棒棒茶夏喝消暑,冬饮暖身,平时喝管消食,也管降血压,若是一天不喝,身上便没力气。消食的效力我们当场便有了体会,才一会儿,我们得肚皮里的油腻感便没有了,又过了一会儿,觉得肚子饿了。只是临涣这地方流行矮茶桌,坐在矮凳上饮茶,虽然颇有古风,但对我们这些从南方来的人很不习惯。
在开封尝过豫菜,到屯溪也品过徽菜,前者适中,后者味重。临涣的土菜做得怎样?怡心茶楼店主介绍对面“周四饭馆”,说那儿的菜好。我们很乖。过去了。临涣菜不像豫菜,也不似徽菜,好像是两地当中的过渡。羊汤里羊肉炖得酥烂,汤色浓白,几滴红辣油在碗里飘浮晃荡,煞是好看,只要瞧上几眼,涎液没准就会自己流了出来。烧饼内瓤松软、而饼皮酥脆、芝麻味好葱花香,混合着麦香,味儿向四处弥散,闻了以后,就觉肚皮里馋虫在爬行。各家饭馆都有油炸藕条和油煎小杂鱼,那也是本地特色。藕条油炸后再放进锅里烩炒,烧熟了佐以葱花、姜片后盛进碗里。油炸藕条脆皮已软,内里熟烂,宜老人食用。杂鱼手指条一般大,外头抹上面糊,待炸的金黄色后,出锅沥油端上桌来,又香又脆,佐酒下肚,那不是能用一个惬意的词儿所能形容的。这两只油炸小菜应为湖区特产,但这儿也有。这儿有是因为这里有浍河。
倘若说有些遗憾的,便是没找着嵇康的墓。这位出生在临涣有性情诗男之称的人,尽管他在政治、军事上的建树乏善可陈,但千百年来,他依然还是被无数的后人反复地顶礼膜拜。但问了好几个当地人,竟没一个人知道嵇康的墓址何在。嵇康的故事是很久远的事了,没有农人记得或许在情理之中,但镇上的官员都是读过书的人,他们应该晓得本镇曾经有过这么一位风神潇洒、任性率真的“竹林”名士啊!为什么不在嵇康的墓地上做点文章呢?比如立块石碑、植几棵松柏、做点宣传。其实只要花上少许一点的钱就可以办得到的。假如临涣无意重视这位曾经在这儿居住过的先人,我想,抢着要他入户的地方恐怕不在少数吧!
上海今天虽可称为是中国最繁华的都市,可在二千多年前还没上海这个名称呢!但临涣在那时就很有名了,且还是重镇。陈胜、吴广揭杆举义后攻打的第一座城市便是临涣。现在在临涣的镇边,还有一段爬满野草杂树的土坯,据说这就是残存的古城墙,这儿没准还留有当年陈胜、吴广义军的足迹呢。专家说,这儿可能是中国迄今发现的最古老的古城墙。一个地方的兴达与没落,都只是阶段性的置换,风水轮流转,谁知再过千年又会是怎样一种情景呢?临涣过去,现在,抑或将来都是一个让人不敢小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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