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的记忆 (修改稿)_经典散文_.

村庄的记忆

      
  一

  
  童年和少年的生活就是我故乡的梦。
  
  从我一出生,我所居住的这个村子,名为“苏家舍”。庄子不大。在兴化县城的东北部,距县城约50多公里。算是个偏僻的小村庄了。在四里八乡不出名,人口五六百左右。村内大小河流纵横交错,村外河水缠绕。曾经被老人们称之为“水包村”的庄子。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村庄永远是灰色的。灰色的土墙,灰色的屋面,灰色的土路。一到了傍晚,村子的房顶上会升起袅袅的炊烟。如一幅幽清的田园般的画图展现在人们的视野里。还有蓝蓝的天空,碧清的水,这是大自然恩赐于我们这里先辈们的一份厚礼。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总是和睦的,哪家有难总是有求必应。只是一到了晚上,村庄变得死一样的寂静。漆黑一片。偶尔也会从村子的角落里传出一两声那阴森森的狗叫声。也能见着为数不多的人家房屋里,星星点点的昏暗的煤油灯。
  
  二
  
  村东也不过一二百米远,是条南北向的雄港河。河面宽不足百米,河面上一直没桥。河的两岸有六七米宽的土圩子,为防洪做着准备的。土圩上郁郁葱葱的长着一种叫做丁子槐的树木。高大,挺拔,有力。河岸边挨水的地方,长着密密匝匝的芦苇。有的斜到水面上,有的疯长在岸边,是鸟儿栖身的小乐园。对岸是望不到尽头的田野,田野里除了冬天被皑皑白雪覆盖,便是绿油油的一片。我在这边看着对岸,只觉得好奇,因为常看到比我大的孩子们,夏天常游过去,偷些能填饱肚皮的东西。河的对岸对我来说,总有份诱惑。夏天,一到了晚上,从对岸传来“咕咕”的蛙鼓声。
  
  记不得某年的夏天,我终于按耐不住好奇的心理,游过了这条河。才知道河的对岸堤圩下,竟有一渔棚子,住着一位和善的七十多岁的看瓜老人。看我这么小游过来,笑眯眯地摘了个大水瓜赏了我后,用在渔棚前河面上的一只小木船将我护送过来。我上了岸,老人不住地叮嘱我:下次不许这样了。我乐呵呵地捧着大水瓜,连连点头。以后再也没单独到过那边,直至我去了部队。但要说明的,后来某一日秋天的晚上,河的对岸很远的一个叫刘营村的小村落,听说放映《地道战》的电影,我们是几十个没胆的结伴,竟在天黑后,瞒着大人,从这边堤圩上茂密的树林里穿过,来到河边,跳到凉飕飕的河水里,趁着夜色里的月光洒在水面上,我们游到了对岸。提着鞋子,光着脚丫,在月光下,在道道坎坎阡陌夜色里的田埂上。到了那村,才知道电影其实早放了一半。散场,折回。我们又走在满天星星和雾气弥漫的田间小道上,跳进寒意的水中。现在想起,再在那夜晚,再游过这条河,恐怕给我一百个胆量也不敢的。
  
  三
  
  我八九岁的时候,从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整天在村子里四处乱窜,村上的田野就是我的乐园。一次,母亲为了考验我的胆量,让我去村子的南边,送一顿午饭给我的在田间劳作的大哥的。我得越过一座小木桥。这里的河水长年流向东面的那个雄港河。这河的名叫得让人捉摸不透——马路沟。我记得河的两边,既没土路,更没公路,是怎么叫出来的呢?至今都是个谜。这河面上的小木桥,人走上去,吱吱嘎嘎,摇摇晃晃。我第一次走在上面,吓得我一身的冷汗,我甚至不敢看一眼桥下的河水。后来,母亲知道我还有这份子胆量,我也就去得多了。有时白天去,有时傍晚去。白天走着过桥,晚上爬着过来。因为我去过多次,印象中,那边有很大一块空地上,零零散散埋着几座的野坟,显得阴森森的凄凉。野坟四周长满荒凉的野草和几棵高大而稠密的大树,树上做着几只鸟窝,有时晚上我一人经过,突然有喜鹊或乌鸦从树顶上突然飞出,确实能吓我一大跳。也有几次,风大时,我曾经缺少回桥上的勇气,都是别人护送我的。
  
  以后每年的暑假,我要是馋起来了,总会提着篓子,提罾,越过那座摇摇晃晃的小木桥,在稻田边的水渠里,取鱼、摸虾、拔茅针、摘蚕豆,或被我母亲安排去割猪草。我总觉得那边的猪草得手相对容易些。因为胆小的不敢过去。但每次的来回都是胆战心惊的。在那种无奈的环境下让我的胆量一天天的大起来,以至于后来让我养成了在村里的同伴中胆量最大的一个。哪怕是在细雨蒙蒙的夜里,一人走在坟茔堆里,我也不会惧怕的。
  
  四
  
  村里的人那时候想走出这村庄,别无选择,只能跨过村西的一条河,才能走得出去。这三十多米宽的河,把一个村子隔成两半,犹如两个陌生的村庄,双方彼此无接触、无往来。那边两个生产队,80多人左右,以姓王的大多数;我们这边四个生产队,以姓苏的占90%之多。这条河的水很深,由于在村的西边,人们就称它为西港河了。河上早年没桥。只有一条无人摆渡的两头各系着根手腕般粗大的草绳,草绳各系在河两岸粗矮的木桩上,供来回的人自己牵引着过着河。到了寒冷的冬天,来渡船的人,都得是个考验,草绳冻得硬邦邦的。有几次我在冬天,去亲戚家,经过这条河,被硬邦邦的草绳冻得手指头发麻。后来,村上人为了安全和方便,便在河上建上了桥。说是个桥,也太简单了。八根桩,几根树木横在上面,这就是所谓的桥了,这也就是村上的人进进出出的必经之路了。比村里南边的那座桥摇晃得更厉害,吱吱嘎嘎的声音更可怕。听大人讲,是河水深,桥桩细又高的缘故罢了。每当遇着下雨、下雪、刮风,总能看到老人、妇女、小孩,从桥上爬过去或爬过来。
  
  有一年,听说那边有个姓王的老头,上吊,死了。好奇的我们,总想去凑个热闹,看个究竟。那天去的时候,天阴着。回来时,有风,有雨。我们都是从桥上爬过来的。有几个胆小的,竟然在对岸哭了起来。后来遇着大人,才把他们带了回来。
  
  五
  
  童年最值得我回忆的是村子的北面,一片很大的开阔地。中间有一弯弯的土路,三米多宽,坑洼不平,延伸到北边的一条大河。土路的两侧是又深又大的土渠。土渠的两侧春天疯长着野草,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儿,人走在中间,似走进了花的海洋,能嗅到泥土的芳香,能看到蜜蜂和蝴蝶在飞舞。还有稀稀疏疏的长着几棵歪歪扭扭的杨柳,有的柳枝倒挂到水面,有的柳树斜着生长,婀娜多姿。小时候我们在这里放风筝,摘野花,拔茅针,麦田里躲蒙子…..
  
  夏天,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蛙声四起。我们总不忘拿上小提罾(取鱼的用具),那些鲫鱼、虎头沙,泥鳅……总会顺着沟渠里流淌到河里的雨水逆流而上,窜到渠里或稻田里。聪明的我们,一回一个准。沉甸甸的拿回家准能美美地吃上几餐。我们也会光着屁股常溜到稻田里逮蚂蚱,捉青蛙……
  
  有时也会牵着无人问津悠闲在田边的小牛,或骑上牛背或田间漫步或听女人们唱着动听的秧歌,男人们打着号子。夕阳里,看天上的火烧云,村庄里的炊烟,听村庄里的狗叫声。
  
  秋天,放眼望去,金灿灿的一片,丰收的喜悦从大人们的脸上和脚步声中就能显现出来。女人们挥舞着轻巧的镰刀,男人们肩上的把杈结实地担着丰收的喜悦,步伐坚实有力。这时的小孩们也不能闲住。送茶、送饭,喂猪、喂鸡……
  
  不知不觉冬天来了。乡村的冬天来得早,及其的寒冷。路边光秃秃稀稀疏疏的杨柳落了残叶,显得孤零零的凄凉在顶着寒风。母亲开始为我们准备寒衣了,忙活了一天的农活,会坐在油灯下忙个不停。我们也会陪着母亲,一边做着作业,一边听母亲絮絮叨叨,总觉得童年是倍感温馨的。
  
  乡村的泥土路,冬天显得很脆弱,遇到下雨天,走在这路上,泥团粘在鞋底和帮上,寸步难行,拖得人浑身冒出热汗。遇上更冷的大冷天,走在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上,脚下“咯蹦”“咯蹦”的硬。
  
  六
  
  更吸引我的倒不是这片开阔地,而是离村不足三百米远的地方,是条有名的“海沟河”。东西向,水一年四季向东流淌。河水深,河面宽,水很清。遗憾的是河面上也没桥。这条河交通很繁忙,但最让我羡慕的当数疾驰而过的乡领导坐的小快艇,来无影去无踪地像刀子似的劈开水面,一闪而过。
  
  这河上白天常有捕鱼的鸬鹚。渔民架着小木舟,手握竹篙,双脚跺着船舷内的簧板。只见鸬鹚的脖子上戴上一个脖颈套,在水面上扑打着翅膀,在水里钻进钻出。当看到它们叼着鱼,返回到船舷边时,主人会用细长的竹篙,把鸬鹚勾引到船上,夺下鱼后,又将鸬鹚丢入水中,潜下水去。当遇到有大的鱼时,几十只的鸬鹚会围攻着捕捉。这样的场景很迷人。我经常一人一看就是大半天。这就是乡下人所说的“相呆”了。
  
  这河面夏夜的美景也让人陶醉。有忙了一天的男人和女人们,来到清凉的水里嬉戏、打闹的,有大人们教着小孩鸟水的,不远处还会有星星点点的渔火点缀着水面。
  
  这条河她也是承载着兴盛一时的扬州市与大丰县的白驹镇,那从串场河方向开来的运输旅客的水上交通枢纽的必经之路。小时候,我常一人驻足岸边,好奇地看到对岸,带着扬州市的口音,开着扬州来的客船,从扬州市往返的“扬白班”的轮船了。当轮船快到这叫“葛垛营”的码头时,总会拉响那悠扬的长笛。当轮船靠近土码头的那一刻,那些背着行囊,在船员的引导下,有秩序地匆匆忙忙的下,又匆匆忙忙的上。后来,听到一声短促的汽笛声,只见那船棚顶上的烟囱里,冒出一股浓浓的黑烟,船的屁股下面总会翻滚着浪花,船身猛然向后、再向水下一埋没,船就慢慢地离开了码头,再调转船头,徐徐地离开了。我那时只能隔着河岸观望,直至轮船在我的视线中消失,再捕捉下一目标。
  
  有时蹬得久了,我也会觉得无聊,会从口袋里掏出带来的小人书,孤独寂寞地坐在河边,一边看着书,一边想象着外面的精彩世界。我的童年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度过了我天真好奇梦幻般的向往又寂寞的童年时光。我常常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坐上这条神奇的大船,走出村庄,走向外面的世界。
  
  七
  
  这一天,终于来了。当79年某日的冬天,我真正登上从大丰县的白驹镇串场河方向开来的那条神奇的大船的那一天,我是被接到县征兵办的通知,让我去兴化县的人武部复检身体的。那年也是我刚高中毕业不久。
  
  当父亲陪着我跨上这条大船,当我进入到船舱里,在一声悠扬短促的汽笛声中,船缓缓地离开码头的那一刻,我兴奋得心脏在砰砰直跳。定下神来,只恨我长了两只小眼睛,就对整个船舱内部作了个全方位的扫瞄:只见船舱中间的过道上,站着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说书老人,胖胖的,一脸的大麻子。怀里抱着圆形的长竹筒,右手里握着两根长竹条,用一口的家乡土话在说着,唱着。但我那时候并不能听得懂。只是不时的看到有年轻的女人胀红了脸,害羞得低下了头;而男人们却捧着肚子,哄堂大笑。笑过后,就不时的往唱戏说书老人的布袋里撒些小钱。我一直痴痴地注视着这位幽默有趣的老人。看到别人笑,我也跟着笑。
  
  我梦中的轮船,里边原来是这般的精彩。从那一天起,我就算是真正地走出了村庄的第一步,走进了外面的世界,走进了我向往的绿色军营。那年我虚年19岁。(文字4271)
  
  初稿2014年3月3日
  
  修改于2014年5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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