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东多泡桐,
春来满树花。
花落不识路,
深处是我家。
在我们家乡,桐树是最常见也是生长最快的树,属速生树种。一般都是铲一些桐树根埋到废地里,或者留根,叫桐树秧子,既能保护庄稼,还能拿来卖钱,桐树长得很快,见钱也快,两年就能卖钱,七八年就能成材。
桐树喜光耐阴,喜暖畏寒,在生活上要求不高,不像梧桐、樱桃、香椿树要求富贵家庭,它能吃苦耐劳,耐贫瘠,不论荒地废地,路旁河坡,宅院墙根都不在乎,也不挑剔,马上就能落地生根,开花结果。
桐树长相优美,因为它周身长着蛇一样的花纹,竹子一样的节和蒲扇一样对生的心形叶子,且纹理美观通直,身轻色白,不易变形,隔潮性好,耐酸耐腐,纤维素含量高,是建筑、家具、装饰板、造纸以及净化空气和绿化的最佳选择。叶、花、果和树皮还可入药。
桐花美丽鲜艳,有白色的,也有紫色的,也有浅蓝色的,形状像喇叭一样,我们又叫它喇叭花。春末夏初,桐树还没来得及生出叶子,桐花就争先恐后的挂满枝头,放眼望去,一束束,一团团,一片片你挤我扛,竞相开放,可谓花团锦簇,姹紫嫣红,如雾,如烟,如朵朵祥云,和蓝天白云相应成辉,美不胜收,蔚为壮观。曼陀罗没有它雍容华贵,茉莉更没有它端庄大方。
桐花“其开也烂漫,其落也缤纷”。一阵春风吹来,落红满地,如铺茵褥,把大地装扮得繁花似锦,花海如潮。人走上去感觉是徜徉在无际的花海里,有着放学“晚回舟,误入桐花深处。争渡,争渡,”“沉醉不知归路”的意味。
桐花是自然时序的物候标记,是清明“节日”之花,《周书》说:“清明之日桐始华”。它和清明节、游春、祭祀等社会习俗构成了桐花意象的文化内涵。
桐花是中国文学中重要的植物意象,文人骚客纷纷为它题诗作赋,赋予桐花人格比拟意味,提升了桐花品格,陆游《上巳临川道中》:“纤纤女手桑叶绿,漠漠客舍桐花春”。杨万里《道傍桐花》:“春色来时物喜初,春光归日兴阑余。更无人饯春行色,犹有桐花管领渠。”唐宋时期的“桐花凤”也被赋予祥瑞、爱情等比喻意义广泛传颂。
桐花不但有一个像小木碗一样的花帽,而且花帽里还有两根长长的龙须,把花帽从花朵上掰下来,用针线穿成长长的一串,挂在脖子里当佛珠,在地下拉着跑,像被一条长蛇追赶一样。是我们童年的一大乐趣。
我们老家人喜欢把桐树分成公母,区别就是看它结不结仔。不结仔的说是公桐树,结仔的就是母桐树,每当它花朵褪去,枝杈上会结出麦芒杏或核桃一样的花骨朵,在微风中像银铃一样哗哗作响,我们就有了开心的玩具,采摘了像核桃一样玩耍,而且它还是熬制桐油的主要原料,那时候,我们用的都是粗布和竹子做的油布伞,这个伞就必须用桐油油一下,即增强抗雨能力又经久耐用。有些家庭为了能增强棉鞋的寿命也用桐油把鞋底鞋梆一并油了,只是油伞用的是熟桐油,油鞋用的大多是生桐油了。而家里用的家具上漆以前是必须要用熟桐油油过的。
拾桐叶喂羊烧锅是我们课堂以外的必修课,家庭作业,上学前,放了学,都会被父母布置拾桐叶,㧟着篮子,拿着荆条或石榴枝做的锥子,和伙伴相互争抢,拾了就㧟回家,交给母亲,篮子满不满就是作业完成没有完成的标准。
那时候我们都没有伞,谁家能有一个油布伞就是主贵(宝贵)的奢侈品。下了雨,大人们大多是戴个秫米子或竹米子编的上面是一个尖的篓角子,或者把一个雨淋袋对角折叠了披在头上。而我们一般都是用大桐叶,这个大桐叶不光是我们的雨伞,也是我们的遮阳伞,太阳毒了也把它顶在头上。放学的时候会看到一群群的同学每人顶着一个大桐叶有说有笑地走过来,成为一个风景。不用了,就把左手握成一个圆,把桐叶放上去,用右手猛地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像放小炮一样,我们就叫打响炮,一片桐叶可以打好多次。而且它的杆子也是我们用来吹气的工具,我们不单用它吹豆子,还可以在河里刨了泉眼用杆子喝水,或者用洗衣粉拌了水吹泡泡。
桐树还是知了的母亲树,每当夏季来临,无数的知了都趴在树枝上喝桐树的奶水,也可以说,知了是喝桐树的奶水长大的,喝饱了再亮开嗓门大声歌唱,如果把知了比作琴,桐树就是琵。到桐树园逮知了便是我们夏季的主要娱乐活动,或用马尾套,或嚼面筋粘,或用网子舀,每天都收获满满,或油炸,或煎炒,或烧烤,是我们那时唯一能动的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荤腥。
桐树还充当调皮孩子的沙袋,特别是七十年代末期,随着电影《少林寺》的风靡,乡下刮起习武风,一时间,几乎每个村子都办起武术班,他们纷纷在桐树上练起了拳脚,看谁一锤能把桐树打出水、流出血,看谁一掌能把树皮推掉,看谁能把树叶踹动,看谁一拐能把桐树苗打折,因而生产队里派生出一个职业:护林员,不用参加队里的劳动,每天戴个红袖章、背着粪箩头,专门看树,给桐树刷白灰,包枣树、刺槐、棉柴、花椒树的枝子,也防止小偷夜里偷锯队里的树,发现了虽然不至于关小黑屋,但是要扛着树游街,一边走还要自己吆喝:我偷队里的树了,不对,不应该,大家都别向我学习。
桐树还有一个同袍姊妹叫梧桐,它湛清碧绿的竹子一样的身干,牵牛花一样的叶片,开着玉兰一样的花,在乡下更是不得了的人物,不是小家碧玉而是大家闺秀,它的身价甚至超过了柏树,可以说是百树之贵,用一句话来赞美那就是“没有梧桐树招不来金凤凰”,也就是“凤凰不落无桐之地”。
令人遗憾的是,鉴于近几年城市化推进,农村大多硬化了庭院和路面,路边改栽了杨树、法桐和号召打窝子林,桐树和桑树、槐树一样越来越少甚至很少见到了,当年那绿树如荫花团锦簇的景况也被高楼大厦湮没了,当城市在加大美化力度的同时,农村却变得越来越苍白起来。有朝一天,农村会不会像城市一样拿钱去山里买树搞绿化?很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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