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沈的杂货铺_经典散文_.

文/左手持扇

       老沈的铺子在鸿鼎古玩城二楼对着楼梯口,说他搞古玩有点抬举他,他那里更像个杂货铺,只是要把时间再往后推上个几十年。我爱在休息日往他那里扎堆儿,赶上饭口儿我就叫上几样外卖,老沈从他的泡酒坛里提出半斤高粱烧,摇头晃脑的显摆一下他的泡酒料,都是天南地北的珍稀药品。隔壁的顾三从来不喝,他怕給老沈药死。

       他嬉皮笑脸磕磕巴巴地对我说:“爆……爆炸的酒你……你也敢喝?那是他……他修道成……成仙儿的法物。”
       “要是能顺了他的道成仙儿也不错。”我笑答。

       “爆炸”是老沈的绰号,他在电影厂改制前专职烟火、道具,改制后开了这间古玩铺子,每天只做三件事:修理收上来的物件,喝酒,骂电影厂新上来的领导。每次见面,翻过来倒过去都是这些内容,老沈总会叫上顾三,顾三也总是那些话,他们的时间仿佛是停止的。当然,有时也会消失个把月,跟他原来的同事去上戏了,改制后他的同事们大部分都单干了,服装、化妆、道具等,时不时的组成一个草台班子,随时上戏。

       得说句公道话,以老沈三十来年的道具底子,开这间古玩铺子是富富有余的,他主攻民俗老物件儿,师傅是延安时期下来的浙江人,老沈从他身上学了不少真本事。请他上一些民国的戏,无论南北,保准穿不了帮。等戏拍完了,他也不要工钱,捡些货真价实的玩意儿回走。时间一长,找他上戏的就让他自己根据剧情添置东西,他也不贪心,能做的自己做,不能做的就找门路去租,只是一些小物件儿去买,戏一杀青就归了他了。十几年下来,某些公司的道具间都赶不上他的杂货铺。

       “我刚上班那会儿,我们厂道具车间老大了,全国也是排头份。”他总是这么怀念着过去的时光,“米格—15战斗机、美军道奇军用吉普、快慢机盒子炮连包枪的油纸都没揭,刘威演的《关东大侠》就用的那批枪,一水儿崭新泛出烤蓝光,都是真正的家伙!”老沈砸吧一口酒,斜眼对顾三说:“就你还玩古钱币?我们厂那会儿啥朝代的都有,就说那现大洋吧,有几大铁皮箱,全是真的……”
       “现……在呢?”顾三问。
       “全他妈被那帮王八犊子给倒腾没了!你说有没有这么干的,一个拍电影的搞上房地产了,都他妈快二十年了,厂子上过一部好戏吗?这帮狗操玩意儿……”又来了,这是老沈酒后的必修课。

       老沈的手很巧,修东西用料也狠。就拿他修伪满时期的座钟,他一定是得有几个同时期的钟表,拆旧用旧,绝不新作,修完一个得废几个。陈列间里挂的摆放的都是精品:几台色泽幽亮的美国哥伦比亚手摇留声机,几个不同年代的日本八卦钟、大上海百乐门的水晶玻璃烟缸……最绝的是门旁那座美国五六十年代的投币电唱机,一开启,彩灯闪烁,音质沉厚,绕梁而泻。

       据说,有位大boss看上了老沈的这些宝贝,给出两套百十平米的住房来还,被老沈拒绝了,后来听说老沈喜欢车,又加上了一辆八成新的皮卡,老沈还是回绝了。有一次说起这事,顾三直拍大腿:“你……你就是缺心眼,还……还要啥自……自行车!”
       “换了之后,我……我干啥?”老沈学着顾三问道。
       “玩呗!干……干啥……不……不行。”
       “像你?”老沈鄙夷地看了顾三一眼,“再找个小的?”他冲着我说:“老顾厉害,又找了小的,带劲!跟杨贵妃似的。”我笑道:“那不挺好的。”老沈哼了一声:“老顾挖坟掘墓找钱币,捎带脚把一千多年前的杨贵妃给挖出来了。”
       顾三也不恼,依旧惋惜地说:“我……我还是觉得你……你……缺心眼。”

       老沈只有一个半大闺女,那丫头我见过一回,找他爸要钱,连铺子门都不愿意进。老沈见到闺女就没了脾气,颠颠儿掏出钱送上,那姑娘接了钱,丢下一句:“能少喝点不?”
       “没喝多少,”老沈冲着闺女的背影说,“唉,我这闺女学问好,明年考学,得钱了……”

       我爱去老沈的铺子还有个由头,就是特喜欢看他在那儿修理着什么。我就那么安静的看着,在一旁沏着茶,他会时不时的停下手里活,去到一边找工具或配件。我们有一搭无一搭的唠嗑,屋子里很安静,似乎动静更大的是那些滴答作响的钟表,而它们所代表的那些时间好像已经慢了许多。

       那种情境,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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