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崖壁,石头村_经典散文_.

                                 云朵,崖壁,石头村
                                                       楚些
    去温州之前,素闻此地山水之灵秀俊美。自称才高一斗的山水诗派祖师级人物谢灵运,曾在此处留下屐痕处处,诗句连连。浙东南的山水气味,因风容映古今的谢客而环佩作响。
    天南海北,文友相聚,啸聚之地非在山林,而在海岛之上。温州洞头区原为海岛县,恰是此次啸聚的场所,名头则为“小众”散文家洞头采风活动。一行近二十人,分批抵达,虽素味平生,却见面三分熟,推杯之后,大敞心怀,叙说前尘往事。踏着海风晚归,入住一临海的民宿,名曰滨海景苑。与诗人、小说家黄土路兄,散文家造化兄同车抵达,且同居于一个套间,相谈甚欢。第二天早晨下楼早餐,有一道小菜因口味的清爽引起了我的特别兴趣。碟子中的小菜呈深紫色,犹如经过酱油深腌后的细碎萝卜条,却咸淡相宜,不似中原地区的酱菜或者腌制小菜那样严重符合咸菜的特性。问询他人之后,方知这道小菜恰是洞头海岛的特产——羊栖菜。
    饭后大家集合,昨天深夜方至的几位朋友终于相聚在一起。民宿距海很近,穿过一个梯形的平场,一道浅浅的海湾便映照入眼帘。海湾长度不足百米,当地朋友介绍说本地人名之为岙,而岙不单是对狭小海湾的命名,岛上的村落也往往以某某岙作为地名。再后来,本地作协主席施立松女士告诉我,洞头有七十二岙,恰如孙猴子的七十二般变化,形态各异,传说和故事亦纷纷纭纭。作为一个海岛县区,洞头拥有大小168个岛屿,拥有这么多的海岙,则为当然。下到这个不知名的岙里,走过一段多砾石的海滩,我们向着仙叠岩的方向进发。修造的人工栈道弯弯曲曲,随山石而赋形,心中陡然想起东坡居士谈为文之道的一番话,“作文大略如行云流水,……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再回溯我们所顶戴的散文作家洞头行的名号,不由莞尔!栈道也好,作文之道也好,皆可随物赋形,作为移动物体的我们,则很难做到赋形,海风朔大,早将我们吹得凌乱不堪,尤其是当立于海边的礁石上,猎猎海风鼓荡起衣衫,形体倏然间膨胀开来。
    行至揽涛亭,扶栏杆而眺望,近处为一孤岛在海湾中笔直站立,四周皆崖削壁立,顶端的绿色植被并不茂盛,想来是海风斧削的结果。小岛自成一体,白中泛黄的崖壁垂直如刀面,直击四面八方的海风。美国学者詹明信曾提及,当下的地球上已无纯粹的第一自然的东西,文化成了第二自然。我对这个判断半信半疑,比方眼前的这座小岛,崖壁的高度以及海风的吹击,使得人与鸟皆难以攀岩而上,相对而言,保留了更多的第一自然的原貌。目光由孤岛而远行,正前方,恰有一片白云从远处较大的海岛上空飘过,急速、流畅、有力,心头猛然一震。在辞章里用了多年的浮云,流动性浮云,第一次切入眼底。在更高处的仙叠岩上,在半屏山上徒步,我的目光更多地被海岛上空的云彩所吸引。故乡的六月,雨季即将来临之前,我见过云雾笼罩山峰半腰的景象;在海拔三千米的山峰之上,目睹过云层连绵,如波涛般起伏的景观。而洞头的云,却“弱水三千,惟取一瓢小饮”!其独异性让人联想到地理标识这个词语。这里的云,高低起伏不一,忽聚忽散,形态上动静各安其分。仙叠岩上看云时,是一片连线的白云以接近海面的距离缓缓漫过一个海岛,如轻纱抚摸的形式触及岛上的树木、山峰,或许里面还有人影吧。半屏山上看云之际,高处的天空中,一片云追逐着另一片云,如流星追赶流星。望海楼上,东南方向的天际之处,几多类似火烧元的云朵一直悬浮在那里,彼此间却又上下翻飞,仿佛几只小猫咪间的纠缠嬉戏。若归去,不需挥衣袖,而这里的云彩却是要带走的,她们的风姿,她们的衣角,都可以填入记忆里,然后上路,抵达远方。
    半屏山在另一座海岛之上,崖壁的内容更加丰富。山以半屏为名,颇令人喜欢,因为半这个字,在汉语体系里,并非指向裂开或者分立,而是立于盈虚之间,可进可退。诸如半生缘,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这些说辞,皆是文艺范十足的起名。半屏山上的栈道紧挨着海边的岩壁,可惜的是,因为严重恐高,难以依栏而目光下落,只好在稍远处,看黝黑的崖壁垂直向下,听下方的涛声起起落落。
    住下的地方与洞头区委各机关在一个海岛之上,听文联陈主席介绍,这里并非最大的海岛,不过,因为山势没有那么多险峻,所以聚集的人口却是最多。作为区委所在地,自然楼房林立,新开发的住宅小区也沿着海岸线而排列,显出诸多现代化的气息。法国诗人兰波有句名言,谓之生活在别处。对于我们这些远来者而言,想看到当然不是这些现代化的符号分布,而是独有的隶属于海岛的符号。位于花岗岛的花岗渔村,恰好满足了我们一行的期待。花岗岛与花岗岩关系不大,其得名来自岛的主峰形似花瓣。这里保存了海岛居民早期生活的面貌,一排一排的石头房子由低处向高处,呈锥子形。聚集的村落非常紧凑,与岛上其他的石头村落相似,位于被风处的山坳里。两边的山坡植被茂密,拥着房子和在这里生活的人们。石墙、灰瓦(北方称小瓦),以及压住灰瓦的密密麻麻的黑石,见证过无数次台风的鸣叫。而在今天,天空澄静、碧海蓝波之下,这些房子安静得像一位世纪老人。仅仅一瞥,难以洞见其中的深渊。走在村落中间,已然傍晚,但见一些妇幼在门口处,在小马路上晾着海风,甚是自得。另有一个细节,引发了我的注意力。沿村中央蜿蜒的一条小溪,虽水流不大,却异常干净。河道两岸皆由石块整齐砌好,不时有石桥横跨其上,河底不仅不见塑料制品、生活垃圾、瓦块木头之类,甚至是绿苔依然鲜见。很显然,这道小溪为精心护理之结果,我自然明白其中道理,恰是海岛居民敬畏淡水的延伸性结果。
    闲逛的时候,偶然闯入陈府庙,一个祭祀陈元光的祠堂。而在所住的民宿里,又听闻已届七旬的店主母亲,一个未识一字的海岛女性,早年时候曾花费数年时间将所在的地方,当年的潮汐之地,一点点地用石头填埋成陆地,然后筑屋定居。想来精卫填海、愚公移山,也不过如此。传说成了现实,每一个小小的意外的背后,皆有一长串的故事。这些故事不会写在脸上,在异地,比如在洞头海岛,新老故事相互交织,相互唤醒,细密地雕刻在记忆的隧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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