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猫洞 猪郎_经典散文_.

野猫洞

    到了黄梅天,家里就要发水。总是从厨房水缸脚先开始,雨还没有下,泥地就先黑了一块,天压得越低,家里的泥地就越黑、面积越大,黑到不能再黑的时候,就哗地渗出水来。我跑去麦场上喊爷,爷说哎哟,拔腿也往家里赶。大雨追在脚跟头,跑得快的几个大雨点,已经擦着腿白白打了下来。
    到家,水就到了脚背了。灶仓的稻草都漂起来,横七竖八乱戳。稻草漂得横七竖八,看得心里殟塞①,和下雨前的天一样。稻草一捞掉,殟塞也就没有了。爷拿个铁锨,灶跟前挖个凼,忽啦,水聚进去;堂屋里挖个凼,水闪一闪,忽啦,聚进去。妈和我、还有小弟,我们找所有舀水的容器:汤罐里的铜勺、井池子上的瓷杯、洗衣裳的拗桶、大脚盆、小脚盆、洗脸盆……飞快在地上挖水,就像抢好东西,慢一点就抢不着一样。会不会就挖到一条鱼呢。我一说,妈就笑,妈说,鲹条鱼自己躲在灶猫洞里呢。端着水,光脚噼噼啪啪跑,一盆一盆去倒在门槛外的阳沟里。阳沟里黄水哗哗,低低的水汽里,无数泡泡白亮亮生出来,又白亮亮灭掉。 爷说,阴沟大概是不通啦。
    我就想起那只大野猫。河对过洗衣裳的女人抡着棒槌尖着嗓子说,一只大野猫!大野猫从河滩头括树下跳出来,咬一只白洛克②的颈子,白洛克啄它,啄不到几口,咬倒了,被拖去了野猫洞里了!
    我们一帮人在野猫洞口点了火,烧湿稻草,烧得浓烟滚滚豪气冲天。还用长竹竿往里面好一通的捅。野猫洞的里面黑洞洞。晓星突然大叫,说刚才,刚才两只绿眼睛往外一窜!他说你们闻,闻闻!焦糊臭!大家都扭头,眼睛在四下各处里找。我也揉眼睛。四下茫茫,风吹草动,四下里空荡荡,我心里,也空荡荡。而野猫洞张着大黑口。野猫洞是高田村的阴沟的总出口。

① 殟塞 :心中烦闷不爽利
② 白洛克:鸡品种之一。单冠,冠、肉垂与耳叶均为红色,喙、胫和皮肤均为黄色,全身披白羽。

猪郎

    我们一帮人,文平、亚萍、益星、晓松,我们在后门口猪窠的土墙上捅壁蜂。是下午,软风一阵一阵,油菜花香也一阵一阵。香好像有厚度,就像能一把捉住一样的,它吹过来的时候直往鼻子和眼睛里堵,堵得人脑门子木木的,懒洋洋。
    孝风婆在往猪圈里撵她家的老母猪,老母猪黑的,哼哼唧唧地犟,一大排奶子直咣当。孝风婆在对鸡屎老板的娘似笑非笑说,拆圈呢!老母猪看起来是咬坏了栅栏跑出来了。

    正说话呢,听到弄堂里哼哈哼哈。孝风婆一拉猪围栏跑出来,迎上去说,来啦!原来是西查巷的猪郎来了。猪郎就是配种的公猪,个子大,走起路来哼哈哼哈哼,走过的地方都瘟骚,嘴里总是嚼着什么一样,一嘴的白沫子直滴。
    手里拿一根细竹梢的赶猪郎的老头子,还有猪郎,我们都认识的。总是看到他们在门前砖场上踢踢踏踏走过,过阴沟的时候老头子喝一声,猪郎还会踮着脚用小碎步从窄石板上走过去。
    孝风婆把老母猪牵出来,老头子把猪郎赶上去。我们都不捅壁蜂了,我们挤在弄堂壁上嘻嘻笑,一点也不懒洋洋了。觉得心里头有一个东西一拱一拱,莫名地很兴奋。
    猪郎和老母猪把头拱到一起了。听见孝风婆说,哟,还亲嘴呢。大家哄地一下笑,老头子也咧嘴。猪郎对着母猪嗅啊嗅啊,嗅到母猪屁股后面,呜鲁哼一声,突然站起来,老头子一只手就势帮它一托……  大家看直了眼睛,都发呆。突然孝风婆喊出来,说哎呀死老小①,都给我去去去!她朝我们撵过来,一边挥手,一边老脸都是红的。

① 老小: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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