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一九二八——一九二九年 自己的灯(3)

    在《坟墓中的旗帜》里,父母一代的存在只是为了传宗接代,而在《声音与愤怒》中,父母一代却至关重要。佳森感到有人对他母亲,特别是对他父亲表示轻视,就气势汹汹。他爱他们,然而又讨厌和恨他们。虽然本基既不觉得讨厌,也不觉得恨,可是他觉得他的父母在他生活中留下的是空空如也。虽然昆丁将恨掩饰了起来,可还是流露出来了。象本基和昆丁对加地情意绵绵一样,佳森对她的恨起源于康普森夫妇使她受到的创伤。总之,我们看到他们对她的不同追忆时,每个弟兄的不满都集中在加地一身。

    福克纳终其一生每一讲到加地都怀着很深的热爱。他认为,她既是他想象中的妹妹,“又是他心中的女儿”。由于他自己生来就郁郁寡欢,在他看来,她是个“如花的姑娘”,是他的“情人”。正是加地,或者更确切地说,福克纳对加地的钟情,使一个题为《黄昏》的故事变成了一部题为《声音与愤怒》的小说。“我太爱她了”,他说,“我不能认为她的一生只够写一个短篇故事而存在。她值得比那个短篇故事更长些。因而我的小说创作出来了,我几乎不可抑制地就写出来的。”

    在同样的讨论中,福克纳强调他对加地的爱的优美性质,他在写作中着重扩大他的小说的规模。那种扩大的一个根源是技巧。他爱说,这部小说是一个需要讲四次的故事。他在描述本基的经历后,觉得它是那么“不可理解”,甚至我也不能讲当时的情况是怎样发展的,因此我不得不写另外一章。因此第二节成了既是对第一节的说明,也是一个对照,正如第三节成了第二节的说明和对照一样。这个故事从本基的极端愚蠢的行为和天真无邪的那遥远而陌生的社会开始发展,在那个社会里,兴奋的感情和基本的反应都和我们的一样;从昆丁的古怪的唯心主义的主观的以及秘密的社会到佳森的唯物主义的更加熟悉的、甚至符合常情的意义。在昆丁的古怪的唯心主义里,思想将感情与感觉变成了富于个性的暗示和格调的一种颓废的有韵的散文。在佳森的唯物主义里愤怒和自怜用口语体和老生常谈的方式表达了出来。因为它是更习用的,佳森的那一节更容易理解,甚至更公开些。然而它也描述了它自己的一个圈子。福克纳希望从三个特殊的和秘密的社会转入到一个更公开和社会性的社会去,他采用了较超然的语言。第四节对我们来说好象一个“门外汉”。这个故事终于问世时,它不仅讲的是四个孩子和他们的家庭的故事,而且是在黎明时一个较大的世界的故事。“那就是那本书怎样产生的情况。也就是说,我将同一个故事写了四次??那并不完全是一本深思熟虑的力作,这本书就是那样产生的??我仍然想讲一个故事,它使我非常感动,可是我每次都没有成功。”

    已经知道这部小说的技巧是辉煌的。这就容易忘记它的基本故事是多么简单而且动人。从这部书中,我们看到四个孩子诞生在他们的家庭处于毁灭和解体的时刻。福克纳回忆道,他对这部书的思想开始是,“一个哥哥和妹妹在一条小溪里互相泼水玩”,他们是在他们叫作达姆第的祖母的葬仪中被送到这儿来玩的。从这个场面中,出现了这部小说的中心人物形象之一——加地的泥泞的衬裤。当她爬上康普森家外面的一棵树,观察里面的葬礼时,我们和她的几个哥哥从下面瞧见了她的衬裤。福克纳从这个场景得出了几件事情:他关于这个小溪的思想,是将其作为黑暗的恶劣的时间的流,把加地从她的哥哥们那儿冲走,他关于这个姑娘的思想是:她有勇气爬树,也在面临人世沧桑与失败中表现了勇气;他关于她的几个哥哥的思想,他们在下边等着,其反应是大不相同的:本基不了解他的失败,昆丁想漠视而不是面对失败;而佳森则以极大的愤怒和野心去迎战这个失败。因此这部小说的焦点不只是在这三个哥哥,福克纳在开始时就已有了这三个人物,而且也在于加地,这个人物是他加到回忆中去的,那就是说,关于这个唯一的孩子的故事他从来没有直接讲过,以及关于那些孩子的故事他却是经常直接讲的。他研究加地的决心,只是采取间接的方法,通过她的几个哥哥的眼睛、穷困和需要来进行,这是部分地带有技术性的;这时他有了这第四个可讲的事,他需要更大众化的语言。此外,他认为用间接的方法更“热情些”。他说,描述“在树枝影下,让心灵去塑造一棵树”会更加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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