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陶然亭七题_经典散文_.

北京陶然亭七题
  

   看景不如听景

  陶然亭在海内外名气都不小。中国四大名亭里的老二。老大是醉翁亭,在滁州;欧阳修《醉翁亭记》,炒的;老三是爱晚亭,长沙;“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亭以诗扬名。老四湖心亭,杭州西湖,占了位置的便宜。陶然亭名气的由来,复杂,一言难尽。
  陶然亭公园主体是陶然亭。公园北门是正门,门前的街命名陶然亭路。进门偏东,正南,有桥,名“榭湖”;过桥,直走,过土山;或绕着走,顺湖边。南头,一座高台。台上有庙。庙门上石刻横额“古刹慈悲禅林”;慈悲庵或慈悲院,就是这儿。院里西屋,就是陶然亭。曾是茶馆,庙随便进。翻建后,要四块钱门票,才能进去。陶然亭的大名,传古今,扬四海。名气大,可看景不如听景。听景,值得看!也许是广告,商业广告,古有明训:“老王卖瓜“;可信度值得怀疑。政治广告,可信度更低。美国总统的国情咨文,把老百姓蒙得一愣一愣的。当年陶然亭,也是名大诱人智者晕。鲁迅先生1912年从绍兴到北京教育部任职。五月五日到京,十九日就到陶然亭来玩;急着看这座名亭。他住菜市口北半截,离这儿挺近。后来搬到西城,也不远。前后在京十五年,上陶然亭,只此一遭。俞平伯先生,慕名来游。在《陶然亭的雪》一文里,表示失望,说“只见拙钝的几间老屋”。名声,不一定和实际相符。在原地新修的陶然亭,当然气派,比“拙钝的几间老屋”高大壮观,与立在西岸的云绘楼、清音阁,两座皇家建筑相较,毫不逊色。民间和皇家一字并肩了。这合于人们心理:人往高处走。鲁迅有过一段话,说:“人总要往上爬。爬的人多,路只有一条。要靠推和挤;推倒,挤上前去,踩着肩膀;爬上去了”(大意如此)。陶然亭,从老百姓爬到贵族的高度了。
  能有陶然亭,是江藻的功劳。他是清朝康熙时的工部郎中,被派到黑窑厂监管烧砖。当官,什么时候都差不多。人说一杯茶、一支烟,一张报纸看一天。康熙那会儿没报纸;更闲在。他看上这块地儿了。不用投标,也甭报规划局。在慈悲庵庙里盖起三间敞厅,休闲、健身,招待宾朋;多功能。起名陶然亭。姓江的盖的,也叫江亭。这是康熙三十四年的事。从三十三年,黑窑厂停止烧砖。时势造英雄,也造名胜。陶然亭成为名胜,时势使然。
  清朝规定,内城满族居住。不许建会馆。从明朝开始,北京有会馆。明成祖把全国科举会考的考场,从南京搬到北京。南七北六十三省,应试的考生成千上万;都聚北京,睡觉吃饭,就是大事。四十多年前红卫兵到北京,住得可街可巷,家家借被子、送吃食。六十以上的人还能记得。赶考的没红卫兵多,也不好办。会馆,解决考生食宿,各省、道州府县,在京建立会馆;民间办的,不是驻京办。都在外城。菜市口、南横街,会馆最多。三年考一回,考上的少数,有着落。考不上的多数回家,等下次开考。路途远的,光走就得半年,费钱费力费功夫。就选择在北京复读,自学,准备下次会试。这是当年北漂一族。异乡异客,寄身会馆。人同此心,心有灵犀。失意、寂寞、思乡、念亲、怀人,各样的情思。“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现今流行说法叫郁闷。要排遣,要发泄,要稀释。去花园散心,找人聊聊;到清静地儿发呆。都要有个地儿。去哪儿?
  皇家园林,禁地不许进。私家园林,两眼一抹黑,不让进。有关系,也是主客,相待以礼,客客气气;郁闷加拘束,更苦。陶然亭,苇塘水潭,野花杂树;登高临远,寄兴怀人。荒坟义冢,凭吊追思;公共场所,无顾忌,不拘束。春秋佳日,风晨雨夕;这里成了互动沙龙。京城里衣食无忧的闲人,要消遣;官员们休暇,要娱乐;文人墨客要抒发。各色人等在这儿聚齐儿。饮酒赋诗,抚琴作画。“一醉一陶然”之后,踌躇满志,悠然自得。说得意的事,誇见到的景;力争叫人羡慕;叫更多人分享。陶然亭被美化夸张。
  形诸文字的作品,传播开来。东西越传越少,话语越传越多。陶然亭经过几百年的积淀,当然名满天下。清朝道光以后,陶然亭和相邻的龙树寺、龙泉寺,是宣南诗社的活动基地。京城名流咸集。中华民国以后,前清的遗老遗少们,梨园行的朋友们成为这里常客。陶然亭、窑台,以及这里的活动,动态;常常见诸报端,所以盛名不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看景不如听景。

  城市山林
  
  1949年到1978年,几十年间,就陶然亭这座建筑以及慈悲庵整体(文革当然要破坏文物,不算),原有的格局、风貌都保留着。大变化的,是周边景物。1952年大动工程,清挖疏浚水塘苇塘;堆山修路;种花植树;界定景区;建成公园。1954年在陶然亭对面,建了从中南海迁来的云绘楼、清音阁;清音阁西,山石掩着登楼的石级,拐角处,墙上嵌了一块石碑,刻一段文字,记录下了迁建的过程(不知保留下来没有)。同年在现在榭湖桥北,建了从西单拆来的牌楼,牌楼石头底座上也刻着说明。给后人留文字刻石,是历史传统。可惜,牌楼没留住。江青权势高涨的年月,她叫拆了。
  江藻的三间敞轩南北都接出去一块。南边跟慈悲庵南房连成一体,有门通着;有茶馆时,卖座。北边三间,和敞轩(陶然亭)同大小;也卖座;门在中间;北头一间,营业部;玻璃柜台,里边摆放小磁碟盛着的糖豆瓜子,靠北墙木橱,整齐的一排排茶壶茶碗;喝茶,在这里买,水费每人五分;茶叶五分、一毛两种。也可自带茶叶,只花水钱。五分钱喝一天。一度买酒饭。中午,茶壶推到桌角;点菜、上酒、叫饭。饭后,撤去杯盘,茶壶拉回原处。请服务员唤新茶叶,接着喝。一个人抬头看景,低头看书。水热茶浓,清心明目。梳理纷乱的思绪,净化玷污的心灵;远望西山黛色,进入物我两忘的化境。身心大爽。二三至友,围桌畅谈,古今中外,海阔天空。清茶提神,浊酒助兴。陶然欣然,志得意满。更是难得乐事。泡茶馆后,夕阳伴着;身影陪着;轻松愉悦,乐不可支。感受得到,却无法言传:“此中有真意”。
  营业部对面的南墙上挂着镶镜框的中堂,记忆里是立在山顶的一只雄鹰,两旁一副五言对联;上联忘了,下联是“华夏古江亭”。四十年没进去过,不知还在不在。这组字画西边是门,进去就是陶然亭,和老北京住房一样,后墙(东边),半截窗台,窗户上半截糊纸,能支起来;下半截糊一圈纸,当间儿一块大玻璃。前脸儿(西边)半截玻璃门扇,深褐色油漆,可打开卸下。去了门扇,“敞轩”。南北山墙就布满“文化”了。南墙小门上石刻横额:皆大欢喜(草书);墙上横着两溜儿石刻,民国二十六年刻的,新品。靠上右半拉是张大千画的《彩云图》(线雕),说是赛金花(傅彩云);左边是张伯英写的四个字“樊山词翰”。靠下是《彩云曲并序》,樊增祥撰并书。樊增祥,号樊山。北墙也两溜儿石刻,康熙四十三年刻的,陈货。上面的是江藻撰并书的《陶然吟并序》;下面是他哥哥江皋写的《陶然亭记》,(康熙四十六年)。石刻都拓过多次,黑糊糊的,在白墙上很显眼;字迹清晰,小,得仔细认真看,才行。没下过那功夫。民国时开明书店出过一套《开明文言读本》,收进了彩云曲的序;幼时读过。把平民住房样的敞厅,改成皇家殿堂后,是不是墙上还嵌着这些石刻。就不知道了。如果保留着,显得不合“窑性”。
  慈悲庵高台下,那时有院子,包着东面。大门跟台上的庙门对着。迎门一块石刻横额:城市山林。王玉树写的(北洋时期国会议员、十一区区长)。字写得很好。这几个字,用电脑字,做了个有机玻璃牌子,挂到慈悲庵庙门的墙上了;不如没有。“曲麻菜哨水——苦捯饬”。
  慈悲庵东北角,原就是土岗子,叫秋锦墩,曾有座花神庙。西面坡上是高君宇、石评梅的墓,并排方锥形汉白玉石碑。南坡并排是香塚、鹦鹉冢;坡下有赛金花、康心孚、醉郭等几座墓。迁坟以后,墓碑存放在慈悲庵台下院里好长时间。现在陶然亭南门处,原是城墙。
  五十年代中期,园内有四家茶馆:云绘楼清音阁,云绘楼楼下南边一间,卖茶、零食。不用茶壶,带盖的茶缸子。茶叶好,四毛一杯,续水免费;楼上楼下,回廊,摆放桌椅。比庙里畅快;举目远望,不见西山;就不如陶然亭了。抱冰堂说唱茶馆,下午营业;茶资四角,有小舞台,演曲艺节目,大鼓、单弦、琴书、相声都有。不另收费。窑台茶馆,也买酒饭;搭大天棚,两间西屋是营业部。北屋火神庙大殿。西北曲尺形房屋,挡风;没别处凉快。
  园内东南,露天舞池;办舞会。西北露天影院,放电影。时不时的办乘凉晚会,三毛钱门票,一擦黑儿开始,快十一点才散。里边好多场子跳舞的,演出的,岸上水中都有安排。内容多,四五十岁的人赶上过。皮影电影、京剧评剧梆子、水上音乐会声乐器乐、放河灯、荡小船,热闹非凡。
  文革中,曾到过陶然亭。茶馆停业,房屋开放。免费棋牌室。喧嚣嘈杂,桌子横七竖八,带泥的脚蹬在桌子上椅子上,举手摔牌啪啪有声,喊叫粗话震耳欲聋。流氓地痞混混儿集中的杂巴地,也没这么闹腾。江藻得哭成什么样儿?糟践祖宗啊!这情形何时停下来的,不知道了。现在秩序井然。

  妓女身后事
  
  多年前,陶然亭周边,坟冢多。虚实都有,大有名的两座:香塚、鹦鹉冢,是虚的;没挖出东西,存在过的坟头、石碑,也不起眼。在慈悲庵东北土山(叫锦秋墩,有过花神庙)的南坡上。解放后修了一小块水泥平台,三米长两米宽,两个水泥墩,高不足半米,直径约80公分;相隔一米。香塚在东,鹦鹉冢在西;墩前立原碑,高六七十公分,宽二十多公分,厚六七公分;普通石头,字刻的好,文革前无丝毫损伤。清晰可读。民国以后有几座新的名墓。也分布这附近,西边半山坡上是高君宇、石评梅二人的墓,正面朝西,并排的汉白玉方锥形墓碑,很突出。南边山脚下有赛金花。她旁边有醉郭、康心孚。这都是实的,埋着死者遗体。人们常常停步凭吊,迁坟后,这些墓碑,在慈悲庵台下院子里靠墙立着,放了很长时间。底层民众的坟墓,乱葬岗子,景区外多。东北上一片,叫南下洼子,荒坟野冢,青楼怨鬼。西南一片,梨园义地(今陶然亭地铁南出口间的马路);戏剧界前辈孤魂。再南,姚家井西,也多为坟地。五十年代初,姚家井修建居民排房,有了一巷、二巷、三巷。盖房工地,还发现大唐信州刺史薛府君墓,出土了墓志、石雕,还有壁画。
  后来公园里只留下高、石两座墓,从西山坡移到山北脚下。建陵园,树塑像,复制墓碑,添汉白玉石栏;常组织青少年在此活动,进行革命传统和爱国主义教育。媒体多有报导。前年“六一”,外孙加入少先队。队列整齐,神情严肃,面向烈士陵墓,小拳高举,大声齐喊:时刻准备着!
  赛金花是尽人皆知的。她的故事,版本不少;情节差不多:妓女,当过公使夫人,跟八国联军总司令、德国人瓦德西认识,劝他少祸害人;瓦德西接受劝告,北京人感谢赛金花办了件好事。得到社会公众的赞许和认可,出了名。她的坟在陶然亭;也家喻户晓。岁月消磨,实物消失,记忆消退;人们生疏了。
  陶然亭的坟墓,都是义冢。所谓义冢,就是死者无人埋葬,社会人士出资出力,将尸骨埋葬。对生命的尊重,对死者的敬重和抚慰;是善事、是义举。义举的坟冢,义冢。赛金花的坟是义冢;她旁边的醉郭墓、康心孚墓,都是义冢。赛金花的墓碑高大气派,黑色花岗岩,里面含闪光金色颗粒,说是叫金星石。打磨得镜子样光滑。高有两米,宽约一米,厚二十来公分。字刷金粉,黑底金字。上部碑额阳文,篆字喻长霖写的;下头碑文,潘毓桂撰、吴炳麟写的篆字。碑额的字有十公分大小,碑文就只有核桃大小了。密密麻麻,又是篆字,没仔细看过。碑额八个字:“姑胥赵灵飞之墓志”。据说还在,放到慈悲庵里陈列,不花钱,看不见了。老北京的市井小民,都知道“赛二爷”。有知识的文化人,对赛金花也极热衷。她去世前,写她的诗文小说剧本,就风靡南北。最早的,金松岑写小说《孽海花》开头第一、二两回,发表在日本东京出版的《江苏》杂志第八期,时间是1903年;(后来曾朴续写到三十五回合刊成书,是1931年);樊增祥的《彩云曲》,发表于1913年;苏曼殊小说《焚剑记》,1915年问世;李伯元写的《南亭四话》有“公使夫人”一篇,记述赛金花事;汪瞭翁编《上海六十年花世界》有“赛金花事略”一章,1922年印行。
  赛金花还得到著名学者刘半农的关注,打算给她写个传;1933年冬到1934年春,刘半农先生采访了赛金花,谈了十几次。1934年6月,先生到张家口一带考察方言;7月传染上猩红热,回北京四天就与世长辞了。空有资料未成书。
  采访时,做为学生的商鸿逵随侍在场。商先生当时是北大文科研究院研究生;导师是刘半农。导师去世,伤痛不已。睹物思人,面对赛金花口述资料,无心动笔。几个月后才被迫动手。在采访过程中,交通花费,餐饮开销,给赛的捐赠,算起来好几百块大洋。本来说好成书后交星云堂出,采访经费星云堂垫付;最后结算。没书,就得还账。知道底细的人,争着访问赛金花;刘半农写不了,咱写!星云堂掌柜急了:别人抢了去,钱就打水漂儿了!老师死了,找学生;跟商鸿逵要钱。穷研究生,没辙。不还?您将来在社会上站得住么?整理资料,写书还账!研究院有的导师反对:堂堂学术机构的研究生,给妓女写传?丢份!商先生找院领导,主任胡适之先生,怎办?主任说:“欠账还钱,天经地义。文人写书,近情近理。不夸张,莫渲染。如实记录”。按领导意图,写出一本《赛金花本事》。为了好卖,封面印了::刘半农初纂,商鸿逵纂就。
  1935年春,熊佛西写话剧《赛金花》;请知名演员排练,贴出海报在长安戏院公演。北平市长袁良、社会局长雷嗣尚,认为:妓女挽救黎民,有玷官府体面;并有碍国际观瞻。被禁演。1936年赛氏亡故,上海,沈端先(夏衍)编导新版《赛金花》,谢添、顾而已、崔嵬等名演员都曾参加演出。后来拍过电影。还出过一本《赛金花的故事》、一本《续孽海花》接着曾朴的小说,讲赛金花的晚年。
  鲁迅先生对这些另有看法,记得是说:跟洋人睡过。。。,就被封为九天救国娘娘了。大概是一时的激愤。一个妓女,做点好事,也是好事。该记着的得记着。念完经打和尚,那叫什么事儿?
  

  醉郭的生前死后
  
  赛金花坟旁边,还有”醉郭之墓”和康心孚墓。人们熟悉醉郭,常念叨他的故事;他是咱北京人,家住丰台老庄子。大名郭瑞,号云五。光绪二十六年(1900),闹义和团;西太后利用它反洋人;洋人借口保护侨民,八国联军进北京;义和团反洋教,杀信教的中国百姓。洋人打义和团,杀中国百姓。两头儿都杀老百姓。西太后把火点着了,怕烧自己,跑西安躲了。扔下老百姓不管,之后时政日非,深积民怨,怨愤不敢言。醉郭,揣着酒葫芦,扶酒佯狂;街巷闹市,笑骂歌哭;是百姓的代言人。
  他破衣邋靸,老往人多的地方扎;他一来,人就围上,酒气熏熏,醉眼朦胧;口无遮拦,呼喊疯话。控诉社会不公,指摘政府无能。想说不敢说的,他端出来了;句句都打动人心,人们欢迎,人们爱听。用酒罩着,说醉话,以为奈何不得。小骂大帮忙,欢迎。如果真枪实弹,弹弹致命。岂能容你!?光绪二十九年(1903)到三十三年(1907)四年当中,挨了六次板子、进了五回班房。他不改初衷,仍是佯醉装疯;索性穿《京话日报》的号坎儿(马甲),举着报纸,给聚拢来的人们,读报讲报,发表感想评论。抓,跟着走;放,接着说!
  尽日街头流浪,白领却引为知己。《正宗爱国报》老板丁宝臣,老找他聊,还每天资助他十个大铜子;《京话日报》经理彭翼仲,请他到报社作客,成了至交。彭的报纸老和当时的官们较劲,人家就把他先监视居住,后下放新疆,“發遣日由大佛寺启程,市民数千人送;醉郭随去戍所,道出保定”,才执手告别。
  特别是梁巨川(名济。梁漱溟的父亲),和醉郭也相交甚厚。醉郭如在崇文门外活动,必到梁宅投宿(梁寓崇外),受全家欢迎。
  醉郭死后,《正宗爱国报》发讣告,登梁巨川写的纪念文章;彭翼仲出五十块大洋,买棺材寿衣,料理后事。题写了墓碑;碑后请林琴南撰写墓碣,记述表彰醉郭一生。书家祝椿年执笔写就;梁巨川先生的文章题目是《表扬醉郭之一斑》,文中说:“当全国昏昏时代,能够不怕打,创开风气;志气高得多多”(见《正宗爱国报》,1913年6月17日)。当年对醉郭是认可的。
  陶然亭迁坟(1952),郭氏后人把坟迁回丰台老庄子;后来丰台车站修西货场,把坟深埋路基下。幸是前人留旧影,依稀得见醉郭碑。
  

  “五四”有个康胖子
  
  康心孚碑在赛金花墓的左首;牙黄色石头,不是常见的石碑样子,像没经过加工的天然石块,圆顶,自然的顺下来,形状类似北海公园半山腰里,刻着乾隆御笔“昆仑”俩字的那块碑。刻着康心孚几个大字,有上下款,不记得了。没有碑文。只记住了康心孚这个名字,不知道是“何许人也”。近年来才闹明白:是个“人物”。是个应该记住的人物!
  康心孚,陕西城固人。父亲康寿桐,在四川当县太爷。五岁随父入川;1904年,赴日留学。研习政治经济。入章太炎国学研习会,是章氏门人。被选为中国留学总会馆总干事。在横滨接待孙中山,发表演说,受到孙先生的赏识和器重。介绍同乡于右任,和孙中山相识。1909年,在早稻田大学毕业;参加清朝科举考试,授庶吉士,七品;供职邮传部。兼大清银行学堂学监、教务长。1910年,为炸摄政王事,受疑。回川。父死,守制。1911年,到南京,任孙中山总统府秘书。在讨论定都时,力主定北京;得到会议通过。孙中山不干,主南京;推翻决议。康心孚说,偏安的政权才定都南京。革命方有进展,即弃三权分立,如何建国?但只能撤回议案。当即去上海。孙中山派于右任到上海,请他回来。坚决不回去,从此就没有再入政坛。
  在上海办图书公司,兼《民立报》记者;1913年和二弟康心如办《雅言》半月刊。声明杂志宗旨:“民意者,民当自言;无待代言。吾所言者,即吾之言。初不必假民意以自重”。后来与章士钊合作办《独立周报》。宋教仁在上海遭暗杀,葬上海闸北;康心孚为写墓碑,据说是他唯一刻在石头上的字。
  《民立报》停刊,《雅言》出问题;办报走不通了。决定钻到故纸堆里找乐儿;跑到北京大学教书,教社会学;是第一位教社会学的国人。是中国第一位社会学家。
  五四运动,北洋政府抓学生,校长蔡元培,愤而辞职出走。北京学校如群龙无首。北京中等以上学校,成立教职员联合会,康心孚被推为主席,马叙伦为书记。康奔走于各校之间,既无电话又无车,就靠双脚;他胖,人称康胖子,跑路更易疲乏;而又照常讲课。积劳成疾。1919年重阳节,他到政法专科学校讲课。课间休息,他在办公室,手里端着茶杯,和同事说笑间,突然倒地,再也没能站起。急救人员赶到,已无济于事。
  蔡元培主持了康心孚追悼会,家属康心如致辞道谢。学校停课一天,以示哀悼。
  康心孚昆仲四人,心如、心之、心远。都有所成就。二弟康心如(1890-1969),金融家;四川美丰银行经理;解放后曾是民主建国会执行委员;五七年右派;1969年戴着右派帽子死去。改革开放后,平反。三弟康心之,银行家、企业家;曾是全国政协委员;死于1967年。康心远,也是企业家;他的资料不多。康氏后人,心如之子康国雄曾以“蒋介石的干儿子”获罪;后有口述历史行世。心之的女儿康岱莎,是延安的女兵;1946年调到北平军调处工作。李克农为她和陈叔亮,在北京饭店举办婚礼。解放后,陈叔亮和康岱莎一直驻外。康氏家族,多精英俊彦。也多故事传闻。
  烈士、狂士、耿介之士,维护正义真理,都是义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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