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缘传·第九十七回 狄经历惹火烧身 周相公醍醐灌顶(3)

  素姐虽是个恶人,却不敢在寄姐身上展爪,也便没再敢做声。等得寄姐往房中奶孩子去了,方走向狄希陈说道:“这秋千,我只在你身上情,不许拆了我的。要是不依,我不敢柔那东瓜,我柔马勃,只是合你算帐,咱两个都别想活。”狄希陈知道寄姐的执性,说拆定是要拆,一定拦他不住;素姐出的告示又这们利害,又是个说出来做出来的主子。搭拉着头,坎上了顶愁帽。

  狄希陈还没得央及寄姐求他别拆秋千,次日刚只黎明,寄姐早起,使首帕踅了踅头,出到外面,叫张朴茂、伊留雷、小选子七手八脚,看着登时把个秋千拆卸罄净。极的个素姐在屋里又不敢当时发作,只咬的那牙各支各支的恨狄希陈。恰好狄希陈从他跟前走过。他说:“你既拆了我的秋千,外边这景致,可要任我游耍。前向我进来的促急,还有海棠楼、锦官楼两个去处,我没曾到得,你送我到那边走一遭去。”狄希陈没敢答应,站了一会。素姐道:“你温鳖妆燕似的不做声,是不叫我去么?不叫我去,你可也回我声话,这长嗓黄一般不言语,就罢了么?”狄希陈道:“待我到外边问声人,看这堂上三厅合首领衙里也有女人出来看景致的没有。要是曾也有人出去,我打发你出去;要是别衙里没有女人出去,这我也就不敢许了。这会子叫我怎么当时就能回话呀?”素姐道:“你这就是相家那伙子人的臭扶声!我合别人家伙穿着一条裤子哩么?别人去,才许我去!我不许你打听别人,只是要凭的我!”狄希陈也没答应,怞身往外去了。

  寄姐梳洗了出来。素姐道:“这府城里有海棠楼合锦官楼,都是天下有名的景致,妹妹,你不出去看看?你要出去,我陪着你;你要不去,我自己出去走遭。他要拦阻我,不叫出去,我可定不饶他。妹妹,你只别管闲帐,与你不相干。”寄姐道:“一个汉子,靠着他过日子的人,你不饶他,叫我别管呢!你再象那日下狠的打他,我就不依了!”素姐说:“我打听的你自从我到了,你才觉善静了些。你常时没打他呀?”寄姐道:“你叫他本人拿出良心来说说,我照依你这们狠打他来?”素姐说:“妹妹,你不知道,贼贱骨头,不狠给他顿,服不下他来。他叫出去就罢了,他要不叫我出去,只怕比那遭更还狠哩。”寄姐道:“也难说!那一遭我没堤防你,叫你打着他了。这如今守着我,你看我许你打不!”寄姐也只当他是唬虎之言,又恃着自己是个护法伽蓝,也不着在意思。

  狄希陈外边待了一会,回到寄姐房中。寄姐道:“你叫他出去看甚么海棠楼哩么?”狄希陈道:“他只是这们难为人。一个做官的人叫老婆出去遥地里胡撞,谁家有这们事来?只嗔我不答应!”寄姐道:“你要不放他出去,你就小心着,让着他些儿。他安的心狠多着哩!”狄希陈道:“我好生躲避着他,要是他禁住我,你是百的快着搭救,再别似那一日倚儿不当的,叫他打个不数。”

  从此狄希陈便也刻刻堤防,时时准备。在里边合寄姐睡觉,必定是把门顶了又顶,闩了又闩。如在外边自己睡觉,必定先把房门顶关结实,然后脱衣去网;着里的小衣,遵依了吴推官的宪约,不敢脱离。素姐不得便当下手,屡次才待寻衅发作起来,不是寄姐上前拦护,就是狄希陈推着有甚官事,忙忙的跑出外面,成日家躲着。素姐越发怀恨更深。

  一日,是粮厅的寿日,狄希陈因夺掌了他的成都县印,恐他计较,正待寻一个枝节奉承他奉承,买转他的心来,除备了八大十二小的套礼之外,十五两重的三只爵杯,十六两重的一柄银如意,二十四两重的一把银壶,三十二两重的一面洗手盆,要道他祝寿;又求了蜀殿下的一个画卷,请周相公进衙做的前引后颂。一一都收拾停妥,妆了两大绒包,专等粮厅的消息。

  狄希陈穿了吉服,在外边与周相公说话。若是在外面等粮厅开了门,送过礼见了出来,外边脱了衣服,岂不也脱了这场大灾?却神差鬼使,恐留周相公,清辰早饭不甚齐整,特地自己进来,到寄姐房内,再四的嘱付。素姐见他进到寄姐房内,慌忙取了个熨斗,把炉子里的炭火,都-在里面,站在房门口布帘里面,等得狄希陈出寄姐房来,从后边一把揪住衣领,右手把熨斗的炭火,尽数从衣领中倾在衣服之内。烧得个狄希陈就似落在滚汤地狱里的一样,声震四邻,赶拢了许多人。偏生那条角带三揪拔不开,圆领的那个结又着忙不能解脱,乱哄哄剥脱了衣裳,把个狄希陈脊梁,不专那零碎小疮,足足够蒲扇一块烧得胡焦稀烂。轰动了周景杨,也避不得内外,急跑进来,叫:“快拿盐来!”使水泡了浓浓的盐卤,用鸡翎醮了,扫在烧的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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