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 垛
循窄窄的水泥路进去，转过若干道弯儿，至无前路处，便是兜垛。
一户人家正在打玉米，机器声热热闹闹。走进院里，几位村民正忙碌，金黄的玉米粒儿堆成堆儿。门外停辆小车，是城里的儿女们回来帮忙收秋了。三轮车上，一个脏小子儿正乱，朝着我们挤眉弄眼。
向前，遇一村妇，五十来岁年纪。
都走了，年轻人都走了。
二百来口呢，就只剩了二十几个人了。
娃儿们要上学呢，这里没学校。
只剩些老汉汉老婆婆。
我孩子们也都在城里呢。
秋风里，一树山楂打着了我们的眼。
呀！山楂！
孩子们自不必说。就是大人们也已经酸出了口水。
摘些吧，给孩儿们吃个稀罕。
怕啥的，咱山里没别的，就有点这果木，给娃儿们摘些。
这有几树呢，你们捡好的摘些。
家里还有山药蛋儿，红皮儿的，给你们带些，你们城里没有。
面得很，煮了蒸了都好吃。
炒丝儿也比你们城里买的好吃些。
地里有葱，给你们剜些吧？
剜些吧！
哦，要是不缺，就不带了，尽土，别把车弄脏了。
给她两口儿照个相，他们不好意思：
照啥呀，穿得这破破烂烂的。
就站在了屋门前。
咔嗒一声轻响，留下他们的影像，眉开眼笑的，很温暖。
夕阳的光芒洒在他们身上。那毫不讲究的衣服上蹭着些浮土，颜色金黄。
大河的夜
夜未深，却已静。深蓝的天幕上缀满银亮的星星，无月。墙外河水喧响。山风吹过，清冷清冷。
撒泡热尿，打个寒颤，赶紧往回跑。松塔堆上拣几朵松塔，拿回屋里，哗啦倒在桌上，几只手伸过来。苏菜笑骂：
偷儿！害虫！
管他的。磕磕打打，腾出小半把儿松子。扔一颗进嘴里，嘎嘣咬开硬壳，用巧妙的舌头尖儿把子儿探出来，吐了碎壳，香香嚼一阵儿，满嘴里香味儿冲撞。
吃了阵儿，都停下来：
干啥？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斗地主？
没劲儿。
那干啥？
看书吧！
好吧，看书！
各回了各屋。可也没看书，被窝一钻，啥也不想了。干脆，睡觉。
早早的，门就被咣咣敲响。
哪个？
外面都是明天了，你们还不起床？
这嘎小子一句话，把人逗乐了。瞌睡不翼而飞，于是起床。
冷。
深深吸一口山间的清新空气，肺腑间顿时窗明几净。
这夜，好，不吵。
那是，车没一辆，人没一个的。
仙人峰
红叶正红得开心，艳艳的，又不张扬。山风吹过，飒飒响。
停车。留影。
人依红叶，红叶依人，两不相舍。
人叽叽喳喳，红叶一声不语。
可那红叶有了人的热闹，人有了红叶的安静。
孩儿们不管这些，兀自格格笑个不停，山间欢奔跳跃的都是他们那珠子般的笑声。
抬头，正看到一处山岩，怎么看怎么眼熟。
天神，不是仙人峰可是什么呀？那不正是关公关老爷吗？
可不，那帽子，那眉毛，那眼睛，还有鼻子，嘴巴，胡子，长髯飘飘啊！
忙不迭举起相机，取各种角度拍下来。
仙人峰是否因此得名不得而知，但恰于这山名中得遇仙人，实是三生有幸。
想那关羽，忠、义、信、智、仁、勇集于一身，横贯儒、道、佛三大教派，既为武圣，又是武财神，还是五文昌之一（文衡帝君）。世人顶礼膜拜，虔诚出于心中。
问一声关圣人，此刻，您当端坐在庙堂之上享受人间香火，何故来此山间？
在这漫山红叶间，您，又为何红了脸面？
我问。
他不答，依然微仰了头颅，正气凛然。
舜王坪上的乌鸦
坪，叫舜王坪。
上古时，舜赶一头大象在这里耕田，一条犁沟横贯坪顶，至今赫然在目。
舜是大手笔。
舜王庙。
妃子林。
南天门。
钴累坡。
松林阵。
斩龙台。
……
都不必说。
只那乌鸦，牵着我的目光飞。
人们喜见喜鹊而厌弃乌鸦。
乌鸦被认为是不祥之鸟，预示恶兆。人有不吉利言语，就被骂作“乌鸦嘴”。
乌鸦啼声嘶哑，粗砺而单调，不婉转，不清脆，不招人喜爱。
乌鸦喜群居，被讥为“乌合之众”。
……
乌鸦又是矛盾的结合体。
人们是那样地尊敬它们。
万物赖生之太阳，被称为“金乌”。
有一个传说，叫“乌鸦报喜，始有周兴”。
乌鸦孝顺，反哺慈亲。
武当山上有“乌鸦庙”，供奉着神秘的“灵鸦”。
甚至，有许多文人很喜爱乌鸦，作一幅画题作“雪后寒鸦图”。
大概再没有什么鸟儿像乌鸦这样，集大爱与大恨于一身。
遭遇那么多的诅咒，享受那么崇高的尊敬。
被一些人厌弃，被另一些崇仰。
被一些人讥为幽冥之兆，被另一些人奉为神灵之鸟。
不管是什么吧，乌鸦就是乌鸦，它只是它自己。
它们在这海拔两千多米的高山之巅，自由地翱翔，轻灵地盘旋。
它们“啊啊”地感叹。
它们安静地慢踱。
它们寻觅维持生命的食粮。
它们在坪上寂寞地死去。
多少游人走过。在它们的眼睛之内，在它们的眼睛之外。
世事纷扰，与它们何干？
夕阳西下。
回首处，一点一点的黑在空中游弋。
那么纯净，那么纯洁，那么纯粹。
公众号：pcren_cn（长按复制）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