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能至_经典散文_.

            
           
  我想我已经沦为纯粹的无可救药的自然主义者。
  布衣蔬食,不是矫情,亦不是饫甘餍肥的现代人的言不由衷的自我标榜,而是实实在在的一种生存状态。茶、黑咖、糙米饭、煮玉米、小米粥、凉拌瓜丝、泥瓦盆里自家种的各种鲜嫩小青菜儿、饱满的油豆角、月牙弯的紫溜溜的茄子、驱虫去垢的香菜、药香气十足的芹菜,清香肥嫩的茭白……均是吾之至爱——原始,单纯,不逢迎,不喧哗,不矫饰,不卖弄。简简单单,清清淡淡,自然而然,水流花开……
  饿了,便跽坐在蒲团上,用餐。平心静气,心无旁骛,专注于盘中餐,才能领略食物之美。金灿灿的阳光,晶莹剔透的雨水,露珠儿,或汗滴,以及憨厚朴素的泥土的气息——盘中皆有。甚而布谷声声,天边黑苍苍的野林,延展无边的田畴,目力所及青郁郁的远方,及远方缭绕的淡蓝色的云气……花开蝶乱,蜜蜂则嘤嘤嗡嗡。神秘的蓝紫色,是茄子花儿,土豆秧开花儿是孱弱的淡白色,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与他埋在土里的果实绝然是两副尊容,好比黛玉与李逵,此乃马铃薯之幽默,不禁为之莞尔。倭瓜花,角瓜花,黄瓜花,均为耀眼的明黄色,他们是蝈蝈的美味佳肴。饱餐后的蝈蝈投桃报李,以高频率震动翅翼而发出的清脆悦耳的打击乐来回馈大地田野,及田野上丰茂的植被。蜻蜓则飞呀飞,无数的蜻蜓,纷飞的透明的翅翼,乱了孩子们的眼。而我有幸,是曾经随之而疯跑的众多的野孩子之一。荷塘,水湄,秧棵地儿——无数的蜻蜓,乱飞。比花乱,也比春来的柳丝乱。然而,乱得多么好。乱得多么活泼。乱得多么澄澈……
  一个人,跽坐在蒲团上用餐。我的餐盘里,是大地,蓝天,白云。是百草丰茂,是五谷丰登,是花香鸟语。吾私下里屏蔽了过量的化肥,毒死人不偿命的农药,以及我们业已知道或仍不知道的千奇百怪的化学制剂。我臆想我的餐盘里盛着的依然是笨拙的汗滴禾下土的农耕时代。瓜果飘着自己的清香,而不是剽窃其他……稻米还没有被工业油抛过光,西红柿也没有被涂抹过“一抹红”的催熟剂……
  一个人,跽坐在蒲团上用餐。亦屏蔽了尔虞我诈的推杯换盏和诸般不堪。不必洗耳恭听席上诸人的令人作呕的媚语、暧昧的秽语、或者礼数谦恭的敬语掩饰下的嗤啦啦的电光石火——何必呢,何苦呢,美味当前亦是味同嚼蜡。应酬。应酬谁呢?百度百科说得好: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去做不想做,但又不得不做的事。为了自己的相关利益(如作生意、工作、职位),去一些自己不情愿去的地方,做一些自己不情愿做的事情,说一些自己不情愿说的话,见一些自己不情愿见的人。嗨!这么多的“不情愿”!可怜啊,深陷滚滚红尘,便有诸般的迫不得已。浪费着金钱、及比金钱更可宝贵的时间、还有诸般活色生香的美食。正襟危坐、且时时根据席上诸人的话题而调整好符合自家身份所应有的表情,或微笑颔首、或端凝肃穆、或兴高采烈、或插科打诨……有如川剧之变脸。真精彩啊。变吧,变吧,你方唱罢我登场,锣鼓点凄厉匡啷一催,便粉墨登场,或娇羞或旖旎或慷慨或悲歌就由不得你了……
  无欲则刚。该放手就放手吧,放弃一单生意,一份优厚的工作,及令人眼热的职位……放弃一些,便少一些煎熬。食无鱼,还有青蔬;出无车,还有公汽,更有双脚,安步以当车……总之在无冻馁之忧的前提下,吾选择善待自我。不情愿去的地儿,不情愿做的事儿,不情愿见的人,不情愿说的话,就不去,不做,不见,不说。
  清清静静,安安静静,不好吗?
  钱少就少花点,职位低就低吧,张爱玲不是有句话,低到尘埃里,却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当然开出什么花儿,她没说。是苞米花要饭花(子)抑或狗尾花儿?像洒家我这样的卑微小吏,不是吾妄自菲薄,估计开不出雍容华贵的牡丹花来……
  简简单单地生活。嘴绝不涂蜜。手绝不拍人家的马屁。不滥情。就不欲仙欲死地折腾。不宝马香车,不锦衣玉食。粗茶淡饭,被褐怀玉。吃得香,睡得香,那句广告怎地说哩,“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而睡得香,当然最重要的依恃是好的心境,然物质亦不可或缺,譬如舒适的眠床及枕头。说到枕头,素不喜真空棉抑或回弹海绵枕芯,旅行在外遇到这样的枕头,我宁可卷了衣物来枕。而携了山野气息的一粒儿一粒儿荞麦壳,则是吾之最爱。枕头拿在手里,荞麦壳在枕内发出刷拉刷拉的声音,就像清风拂过开着绯红荞麦花的麦地一样,且有着浓郁的药香气。当然是指新填充的新鲜荞麦壳了,年深日久便淡薄欲无了。且喜今儿小妹送我新买的云南野生苦荞麦壳,号称长于云南海拔2500米以上的高寒山区,纯净无污染,捧一把在手上,确有一股苦森森的药香气,真真的令吾欢喜。刷啦啦倒在枕套里,那感觉可真好。在苦荞枕上安眠,明目,清心,透气儿。彼时,窗外又下起了急雨,繁杂的雨声,好似今儿荞麦壳“奔赴”枕套那刷拉刷拉的声音,一样。宁静,清凉,又芬芳。
  窗外有雨声潺潺,室内有清风阵阵,枕内有苦荞的药香气,幽幽——我亦是渐臻无上清凉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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