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章北阙存殁沐天恩 剪烛西窗宾东论茶务(2)

  左宗棠发出此信,忽接孝威、孝宽、孝勋、孝同四子的家报,赶紧拆开一看,方知周夫人虽仍声吟床褥,一时尚觉无碍,略略宽心一点。及见函尾述及郭嵩焘卧病京都,不甚得意之语,便自语道:“平心而论,筠仙的战功,也不算少,朝廷怎样把他忘记,我又不好保荐,迹于党私。左宗棠想到此地,便到箱子里去检出从前郭嵩焘给它的那封信,从头至尾的再看一遍,提起笔来,复信给与威宽勋同四子道:吾前在湘幕,久专军事,为当道所忌,官相遂因樊燮事,欲行构陷之计,其时诸公无敢一言诵其冤者,吴县潘公祖荫,直以官文有意吹求之意入告,蒙谕垂询,诸公乃敢言左某可用矣。潘盖得闻之郭筠仙也,筠仙与我交稍深,其与潘公所合,我亦不知作何语,却从不于我处道及只字,亦知吾不以私情感之,此谊岂近人所有哉。惟戊午之岁,曾以召对之语示我。顷于箧中检得,记其大概以示汝曹。俾知文宗皇帝之求贤如渴,圣德度越古今,而汝父之感激驰驱,不容已也。

  附筠仙书:

  初三日召见养心殿西暖阁,温谕移时间曰:“汝可识左宗棠?”曰:“自小相识。”上曰:“自然有书信来往。”曰:“有信来往。”曰:“汝寄左宗棠信,可以吾意谕知,当出为我办事,左宗棠所以不肯出,系何原故,想系功名心淡。”

  曰:“左宗棠亦自度赋性刚直,不能与世相合。在湖南办事,与抚臣骆秉章性情契合,彼此亦不肯相离。”上曰:“左宗棠才干是怎样?”曰:“左宗棠才极大,料事明白,无不了之事,人品尤极端正。”曰:“左宗棠多少岁。”曰:“四十七岁。”上曰:“再过两年五十岁,精力衰矣。趁此年力尚强可以一出任事也。莫自己糟蹋,须得一劝劝他。”曰:“臣也曾劝过他,只因性刚不能随同,故不敢出。数年来,却日日在省办事。现在湖南四路征剿;贵州广西,筹兵筹饷;多系左宗棠之力。”上曰:“闻他意思想会试。”曰:“有此语。”上曰:“左宗棠何必以进士为荣,文章报国,与建功立业,所得孰多?他有如许才,也须一出办事方好。”曰:“左宗棠为人是豪杰,每言及天下事,感激奋发。皇上天恩,如能用他,他亦万无不出之理。”上及他事,右记大概如此,未敢稍附会一语也。

  左宗棠写完家信,即檄调刘松山进省,和他商酌道:“现在既在专办屯田之事,一时反无事情可干。马化-的劣迹,又未查到;即出示准许人民控告,可是此地的回民断断不肯告他,汉人呢,怕他报复,也未必肯来控告。此刻贸然前去攻打金积堡,尤非时局所许,新近所放的陕抚汴生中丞,又不以我的措置为然,你倒替我筹划筹划看呢。”

  刘松山接口道:“屯田之事的紧要,更比剿匪的事情为重,何以故呢,行军倘若无粮,乃是必败之道。标下愚见,只要屯田有了成效,标下虽死,也要替爵帅去打的。”

  左宗棠陡听刘松山说出一个死字,不禁暗暗的打上一个寒噤。忙又自忖道:他的年纪虽大,很像汉朝时代的那个马伏波将军。近来的一切战事,他的功劳居多,他既赞成屯田之事,金积堡只好暂时缓一缓了。左宗棠想到此处,接口答道:“你的说话极是。我们此刻,自然先办屯田之事,不过这几天,我又听得陕甘两地,在闹茶荒,这也是桩紧要的事情。”

  刘松山道:“标下也听得这件事情,爵帅何不就把贺山长请来问问他呢?标下知道他的学问,也不亚于王柏心、徐春荣二人。”

  左宗棠连连点首道:“对的对的,此事只有请教这位古董先生。”说着,即命戈什哈持片,分头去请贺瑞麟和苏元春两个。

  一时贺苏先后到来,大家略略寒暄一阵。左宗棠先问贺瑞麟道:“现在此间在闹茶荒,老先生的意见,究是怎样?”贺瑞麟道:“两湖茶叶,销售回番蒙古,大概元朝以前,就是如此。明朝起初,踵而行之。以茶易马的事情,因为番马难致的原故。我朝始用北马,得察哈尔地为牧场,马大蕃盛。北马极其矫健,易于调驯,虽然形状毛片,不如西产的伟大;但是战阵可恃,能够转旋于路径曲折之处,它的筋骨,的确健于西马。朝廷因见西马的状儿好看,宜于进御立仗,所以才有选充天厩之例。至于战阵所用,自以北口所产为宜。西马既不见重于世,从前以茶易马之制,于是废弃。此地总督,虽仍衔兼管理茶马事务,按其实际,仅专意榷茶,以佐军储之急而已。其实茶务一事,久已乎没有解人的了。”贺瑞麟说到此地,因见时已傍晚,忽向左宗棠微笑道:“若讲茶务的根柢,今天一晚也难讲完,我拟回去,仔仔细细上个说帖,呈与爵帅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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