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土地的故事

1720670122 2021年4月1日原创文章评论422 阅读1680字

我总是坚信精致的东西会令人仰叹,但能轻而易举突破人心防线从而直击人心的东西总是淳朴的。

那日,我回了故乡。阳光很是好,于是我同母亲说:“妈,阿拉田里去。”母亲笑着应允了。

十月初,应是入秋的时候了,但田间山间却还是葱绿的,在满目绿波中仅仅几处是泛黄空落的颜色。

我问母亲这时节可有什么作物,母亲脸上总褪不却笑意:“有着呢,今年的收成可好了,你昨天里吃的玉米,毛芋艿都是的。”话音正落,那处田间有人唤我母亲的名字,那人也是笑着,同母亲一样:“这是你囡啊,都这么大了,不认得喽。”

就这般场景,那人戴着顶草帽,着一身白色印花衫子,在绿浪中甚是明显,一眼便可分辨出她;但那佝偻着的背,明朗的笑音,却分明让我觉得她与此处是一体的,和谐之境,莫不如此了。

我们朝她走去,却才发现那儿荫地里原坐着个老翁,像是那人的老伴。见我看向那,她对老翁佯嗔道:“你说说,大早上的来,没一会儿就坐那儿歇着。”老翁也不恼,也只温温地笑着。

母亲也说着:“老爸爸年纪大了嘛,你们太勤嘞。”那人也放下手中的活与我们一起到荫地里谈天。

她脸上透着扑扑的红色,这是太阳给予农民别样的、健康的美丽:“哪儿啊,阿拉就是打发打发时间,每日屋里面坐着头都昏昏,还是出来忙活好,精神些。”

我明白,那老一辈的人都习惯了忙活着生活,他们年轻时为了生计忙活着,如今迟了暮,又在田间忙活着,“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概是那土地的广阔深沉能依抚他们的心灵。

我们常说文字是我们灵魂的栖所,我很是不赞同,那么他们呢,老辈的农民多是不识字的,那他们的栖所呢?是了,是土地,土地以他纳百物的胸襟包纳着安抚着那些游弋的灵魂。土地,本身就是一首诗,不需华丽的词藻饰美,那朴实的谷物蔬草已足令人心驰神往。

他们老辈农民在那时丰收的是谷物,欣于一年吃食无忧;在今时丰收的是心境,喜于立足本根,长于天地。

若是爷爷还在世,我想他也是如此吧。爷爷生病了很长一段时间,药不间断地吃,人却一日日瘦下去。即使是如此,他还日日去田间,或除些草,或拔些土豆,或是什么都不做,只走走也足慰藉他那被药苦得觉不出味道的心灵。

后来,他的病愈来愈重,愈来愈没了精神,日日去变成了三五天去一次,一两月去一次……不知什么缘故,他从田间回来时总是精神好些,好似那土地便是灵丹妙药,胜过一切所谓的名药。

有次,他忽地说了句:“好久没去了吧?”我正不知所谓时。他已拿上了他的簸箕与锄头,我顿时明了,担忧地说道:“还是……别去了吧。”他一脸坚定,将所有收拾齐整,好似是去见一个多年的老友:“要去的,要去的。”

这次去后他便再没去过,他实在太累了,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我最后见他时,他已没了力气直起身子,连说话都要喘几口气,停一会儿。他楞楞地望着天花板,似呓语般说着:“你最近……去过吗?”“哪儿?”“田里。”我知道在爷爷面前绝不能哭,但我这时再抑制不住眼泪,几月的悲戚顿时一处崩溃。

也许,田,是他的回忆,是他灵魂的归处,是他余生的支撑。他从那里收获的何止是蔬菜谷物,他收获的是前半生的缅怀,收获的是后半生的抚慰。

自爷爷走后,那片土地便闲置了一段时间。后来,父亲亲手打理了起来:除草,松地,选种,浇水施肥。他以前从不喜好那些的,现在却向邻里打听询问各种作物播种时节。我上回去时,那片土地已是葱葱,像极了爷爷在时。

也许,那片土地有爷爷的影子。父亲很思念爷爷,我知道。爷爷走时,从未落泪的父亲竟哭得那样伤心,我从未见过。父亲常望着爷爷的遗像发呆,我也知道。

土地是很通人心的东西,我坚信。那片土地,淌着爷爷、父亲与我三代的血液,如根一般扎在我们心头,不论我之后会走过多少山河,见识多少川流河湾,我相信,那些都抵不上那片土地开出的小小向阳花令我心动。

这里的所有农民又何不是呢,他们生于这,长于这,多数也终归于这,对于他们来说,大丰收收的又何止那些?

归根结底啊,我同他们都是普通到尘埃里寻不见的人物,然而,那些爽朗的笑声,埋于地里的血脉,浸到心里边的甜意,使得我们在尘埃中熠熠闪光。

如同旭阳下照,逆光而立,我们如影子般暗淡,都辨不清五官神色,但那曦光却着着实实为我们描上了金边,泛着耀眼而动人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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