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吴家弄的记忆

陶家汇 2021年5月11日原创文章评论399 阅读13678字

新塍古镇的吴家弄,估计知道的人已不是很多,因在六十年代末就已拓宽改建,街名早已连个“弄”字都没了,但要说吴家弄今天的位置,仍不难找到。凡去新塍游玩过的人都知道“陆家桥”,而当年的吴家弄就位于“陆家桥”的桥北。

当吴家弄老街还在时,“陆家桥”还是一座拱形的古桥,从古桥朝北一级级走下来,再往前就是吴家弄了。古桥、古街浑然一体。

吴家弄不长,也很窄,但却很有些年分。小时候看到弄堂路面上的一块块石板,因屋檐雨水多年的侵蚀,都留下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坑,真所谓水滴石穿,想想这该需要多少岁月的流逝才能显现出如此的印记?记得每当夜深人静偶而有人走过吴家弄时,这年久失修的老街,就会传来咯噔咯噔的石板间碰撞声,久久回响在这小小的弄堂内,也深深地留存在我脑海的记忆之中了。

吴家弄虽是一条短短的弄堂,但商店不少,尤其是近陆家桥堍一段,还是相当的热闹。

比如弄口有镇上数一数二的秀水饭店,店面朝南有多个用来或蒸或煮的“缸”,尤其是用这缸煮的羊肉,味道鲜美而远近闻名,“蒸缸羊肉”也由此得名,并成了传统的照牌菜。不过,那时人们的生活水平普遍不高,能进店吃饭那叫“上馆子”。“上馆子”虽说不上有什么贬义,但多数人还是比较低调,不会像如今有些人那样张扬。记得我妈有时会唠叨,说不在家“开火仓”而常上馆子吃饭的人是“掼脱货”。这唠叨得可能绝对了些,但我母亲确实是自己省吃俭用,既不会“上馆子”吃饭,也不会去饭店炒菜,更不要说这照牌菜了。即使因多年节俭所引起的一些麻烦,也丝毫没有去改变这一传统的想法。当然不与时俱进的节俭,自然磕磕绊绊的日子就多了些。

我小时虽不可能上馆子,但秀水饭店菜的味道,倒是品尝过的。原来是早起后可去那里买些隔夜羊汤做成的“冻水”,前去买的人不少,如不早去还不一定买得到。

秀水饭店隔着吴家弄对面的是擅长用传统方法治病的小诊所,称为刮痧。但我小时听长辈称呼的,都说成是“挑痧”,这挑字似乎更形象些。负责这挑痧的,没人称呼他为医生,都叫师傅。记得好像是叫善泉师傅吧,如今已记不清究竟是哪两个字了。但凡遇上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我妈也会带我过去。不过那“挑痧”的方法,对小孩来说远比打针吃药恐怖。偶而我也会哭闹着,不愿去承受这用刀“挑”治病所带来的痛苦。当妈的心总是软的,既然是小病也就算了,好在没过几天,我这点不适意的小病,大多恢复得还算快。

再往里就有竹器店、铁器店、香店,还有阿松理发店,从前开理发的都称剃头店。

阿松剃头态度好,尤其给小孩剃头,自有一套讨小孩子喜欢的办法。说也是奇怪,小孩到了他手上,慢慢哭声都会停止,转眼头发就剃好了。所以,阿松给小孩剃头是很受欢迎的,就是吴家弄外的,也有好多是抱着小孩来找阿松。阿松对人态度好,口碑自然不差,连我这样小孩也多少受到影响。后来我也是慢慢学,慢慢懂得了对人要有礼貌,而不必处处显“肌肉”,时时抡“拳头”,句句说“硬话”。果真这样了,要是遇上人家不吃这一套,那又有什么 用呢?不过有人也嘲笑我是因为一直来人小力气小后才说这些话的。其实人生大生小的命运是上天降临下来的,而且降得简直从未没讲过半点道理,但处事待人还得讲道理,还得讲规矩。尽管看到的往往是骂街取胜的概率要高一些,却并不因此可成为模仿的典范。

吴家弄的其他商店中,还有小时脱口而出的卖糖阿三开的糖果店。尽管今天看上去也仅是一个糖果摊,但那时就是走过路过,对那些大口瓶中五颜六色的糖果,也会多看了几眼。也许小孩贪吃,对这个店的印象自然特别深了一些,而弄堂底开的陆家茶馆店,虽说挺热闹,但小孩就不大会去关注,至今回想起来也就没多少影响了。

回忆我家,以前就居住在吴家弄的中间,朝西的门面上也曾摆过个杂货摊,估计也是生意平平,无法以此来养家糊口。所以记忆中,临街已改为专卖鞋子的店铺了。开店的鞋师傅,大家都称他为金昌师傅,应该是租用我家后开的店。

既然这弄堂称吴家了,想找找起源的吴家在哪里。往前或往里面数,姓大多都不一样。姓吴的好像就一家竹器店,不过从当年规模去设想,也不太像是用他家的姓氏创建了这条吴家弄的路名,知道的仅是他家出了个考取大学并在都市工作的女儿。那时,这小小的吴家弄,凡通过读书而去大城市工作的,都是大家所羡慕的。到了今天,读书可能更讲究了,甚至有了一所好的学校后,连附近的房价都跟着沾了光。我没读多少书,然后是光荣下乡,并敲锣打鼓送到了大有作为的农村,但并未因此而被吴家弄中哪家人所羡慕。看来吴家弄里群众期望的并不一定是上面所宣传的,而上面大力提倡的,也并不就是吴家弄里平民百姓所想的。

那么吴家弄这个名称又是如何来的呢?查阅了资料才逐渐明白,原来是借用了街以东吴家大院的名号。

相传祖籍安徽的吴润昭先生,早年在江苏盛泽镇从事蚕丝生意。因为讲信誉,能吃苦,也节俭,慢慢累积了巨额财富,成为当时盛泽镇上少数几个先富起来的人之一。

清末时国家内忧外困,这时正值太平天国运动迅速兴起,吴润昭觉察到这世道要变乱,为避免战乱,来到离盛泽不远的新塍。新塍地处江浙两省交界,略偏了些,但水运方便。经实地了解后觉得比较满意,于是就购下了“问松桥”西畔的土地,决定迁居于此。

经过两年,崭新的吴家大院(即今天嘉兴地方党史陈列馆)便屹立于了古镇新塍,以至问松桥的名称,不知不觉唤醒了这桥的另一名称“思皇桥”,它的谐音“丝行桥”刚好与吴家因丝发家的故事联在一起。是思皇还丝行?其实都是这座桥的名称,都有着它的历史出处。

吴润昭这幢私宅坐北朝南,三面环河,而它的西面则依托厅房、院内花园联结起来,很自然筑起起了一堵高墙。

事后又有一些商家,在吴家高墙几米开外的地方,陆续建起了二层的木板楼房。这些门面朝西的一幢幢住宅,各自开起了商店,而商店前逐渐形成的小街,采用吴家大院的姓作为路名也比较响亮,取名吴家弄,这确是当时的明智之举。

吴家弄估计也就六十来米长,走到底再往前,除了有个“山高墩”的土丘,也没什么大街。记得弄底有一座小庙,除此外还有一间专门用于存放消防器材的仓库。房子不大,门窗都是油漆成消防专用的红色。我时常会走过去,好奇地踮着脚,兴致勃勃地隔着玻璃朝里瞧个够。里面除了消防用的钢盔、石棉衣服外,最显眼的是一台手动灭火机器。曾看到消防队员演习时过“陆家桥”,是需要好多人抬着这台灭火机器过去的,并称为“出龙”。到了演习场地,仍需几个身强力壮的人,靠着手臂的力量使劲用力压水,才能让帆布水管中喷出水来,一旦想稍稍缓口气,喷水的高度便迅速降了下来。不过这比传统用水缸、用水桶、用脸盆去灭火,已是很大的进步了。大家都称这种灭火神器为“洋龙”,所以,当年这“洋龙”出了这仓库,叫“出龙”倒是挺贴切的。

吴家弄虽具备了救火“洋龙”,但灾难还是发生了。大概是一九五四年吧,一天深夜我隔壁一家不知什么原因,半夜突然起火。因都是木板房,火焰迅速漫延。本应发挥巨大作用的“洋龙”,出龙后却因离河水太远,几个小伙子尽管用足了力气,也是无济于事,这水抢冒出的水软绵绵的。前后仅一二个小时,周围民居便基本上被烧得一干二净。记得那晚还有点冷,倦缩着幼小身体的我,跟着哥哥跑到后面吴家大院的墙根边,目睹着前面一股劲往上窜的大火。等到有人喊:“燃烧的屋顶塌下来了!火烧得要差不多了”后,果然是差不多了,后面火势明显小了起来。据说,“洋龙”那时还是发挥了作用。虽然压不住火势旺的地方,但消防人员利用这有限的水源,集中浇在未着火的两旁及房子的后屋。因为有了这一措施,虽然烧了楼房,但后面的厨房、储藏室却因此保留了下来,使火灾后有了迅速安顿好的条件。说到这里,还得感谢当年这些不顾一切帮助灭火的消防人员及前来救火的志愿人员。

此后一直到道路扩建前,只要说起自己是住“火烧白场”那里的,就知道在何处了,这熟悉的程度一时间甚至超过了吴家弄。

火灾后的这一大片白场,便成了小孩子熟悉的玩耍嬉闹地方了,当然要说我熟悉的,还是这个白场旁边的邻居。

因我小时比较多病,当“刮痧”解决不了问题时,妈就带我去找隔壁的姚老夫看病。姚老夫,他的名字姚颂椒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我的父母都说姚的名字叫老虎。按出生他也不是属虎,不清楚为什么叫老虎。是治病的药方比较猛,有点猛如老虎?还是因为喜欢画山画水、画老虎得名?总之,父母对他都非常尊重,都说厉害,什么都会。会医术、会国画,还写得一手好字,新塍镇上留存下来的墨宝,有的就是姚老虎亲笔书写的。

资料显示,姚老虎除了治病画画,还热心进步事业。比如民国时就在新塍资助了朱亮人、竺饮冰等人主办的进步刊物。

姚颂椒老先生以91岁高龄于1974年去世,也算是长寿老人了。

吴家弄是条南北走向的短街,又位于镇中心,到六十年代末,政府重新规划了一条南北走向的大街,简单采用了拓宽吴家弄的办法。道路改建后取名“朝阳路”,挺有时代特色,而原有的吴家弄则从此划上了句号。

新建的朝阳路,仍继承了吴家弄原有的商业街模式。如今的大街上先后开设了银行、超市,就是本地有点名气的“荣荣糕店”,也曾坐落在昔日“火烧白场”上的位置,从前曾空旷的场地,如今已是镇上热闹的商业中心之一了,而小时未曾品尝过的“蒸缸羊肉”,依然是新塍古镇上的一个照牌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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