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海

1. 这座嘈杂的城市在夕阳下就像一汪流泪的泥沼，将喧嚣，浑浊与人们的孤寂收入牢笼，陷进漩涡，无法散去。一片树叶从眼前落下，被踩在脚底，沉入一滩路边积水之中。
2. 突然想看看大海。
3. 前面不远处有一座滨海公园，将这座城市与大海连接了起来，在我印象里是这样的。
4. 漫长的一段步行。
5. 我背向街道，站在门前，一阵一阵的热浪像是这个城市特有的律动，冲击着我，我逃也似的钻进门去。
6. 沾满雨水的金属路面让我脚下一滑，全银色的小路与周围特意粉刷成银色的纤维质“绿化”让眼前仿佛一片雪景，太阳沉得比来时更低了些，刺目的红色在一片金属光泽中被晕染成了一大片红雾，好像红色的泪水一直从天边倾泻在眼前。
7. 我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朝着与正门相反的方向走着。
8. 偶尔能看到还没离去的，零星的人们，或坐在草地上，或靠着一颗颗没有生命周期的树。和街上的行人一样，这里的人们无一例外也带着面具，除了少数有着类似表情的诡异的花纹，大部分是千篇一律的白色的，毫无生气的脸。这似乎是几年前流行起来的，大抵不过一夜之间，面具已经成了每个人生活的必需品。三五成群的游人如同蚊虫一样窃窃私语着，整座公园静的像是没有人在。
9. 急切的想要去到海边，这种初夏不该有的闷热仿佛堵住了毛孔，让我在混沌之中横冲直撞，夕阳沉得更深了，摇摇欲坠将要跌下海平面。
10. 突然一阵喧嚷刺破了公园沉闷的罩子，不由得回头看来的方向，黑压压的人群在你推我搡中涌了进来。
11. 我跟了上去。
12. 人群停在了公园中央的广场，围着中间的高台，一个肥胖的男人正在进行着情绪高昂的演讲，他用一种与他的身材十分不相配的尖利声音喊叫着，一只手扶着快把西装撑破的肚子，另一只手不时在天上划来划去，又常常伸手抹着脖子上的油汗。突然，手指向了身后，我顺着看去，几个干瘦的人被绑在处刑架上，并没有戴面具，脸上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可以清楚看到。注意到一边被人们围住的告示板，依稀看到“表彰会”几个字，猛地回头，看到扛着长枪短炮的人群面具上扭曲混乱的诡异笑纹，一阵寒意涌来，我从这个“表彰会”逃了出来。
13. 夕阳只在远处的海平面留下一丝光亮，如同干涸的泪痕。要看到海！混乱的燥热像千斤巨石压在胸口，对海的向往愈加强烈。几乎跑了起来。就要到了，距离不断缩短着，沉重的空气中弥漫着愈来愈浓的咸味，一些白色的细碎颗粒飘在空中，这是什么？
14. ......
15. 海不见了。一堵三四人高的红色砖墙横在眼前，高温使水泥仍然湿润，整面墙在风中摇摇欲坠，潮湿肮脏。我向左右看去，砖墙不断延伸没有尽头。
16. 不知该作何反应，茫然地将手指抚上墙面，竟被烫得缩了回来，恍然明白了什么，我将耳朵凑向砖墙......
17. 从墙体另一侧传来的不是海风与潮声，那是滚水不断沸腾的声音，好似一片静寂之中野蛮的低吼，是没有生命的无序与嘈杂。
18. 我愣住了，白色的碎屑不觉间落满了我的双肩，我的头发，我的鼻尖，我的嘴唇......
19. 苦涩的咸味......
20. 错愕之中我倒退半步，抬头看向天空，强烈的反胃感猛然顶住喉咙，跌撞着转身飞奔......

已入深夜，天边的红光早不是夕阳留下的余晖，那是海面的大火在熊熊燃烧，而海水在火焰之下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