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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xin 2022年4月7日预留栏目评论79 阅读8106字

在我所处的那所艺术大学里,我认识这么一个人,此人自称是古今中外第一艺术家,还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那种,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在画画上的成就是无人可比,无人可及的,要是他早出生个几百年,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美术三杰:达芬奇,拉斐尔,米开朗基罗,这三位大画家,大艺术家估计都不是其敌手,拍马也难及。
这人名叫曹大海,曹大海很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他认为这名字与他艺术家的形象很不符合,虽然他的父母给他取这个名字,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能胸有大海,海纳百川,容下波涛,曹大海父母的愿望是好的,但曹大海却认为这个名字很俗,还是大俗。
他曾为自己的名字感到十分苦恼,甚至一度想要自改本名,他已经想好了一个颇为大气,并且与他艺术家形象相符合的名字,这大气的名字就是曹大家,“曹大家”.....“操大家”,这名字多霸气,多威猛,多么具有大家风范。
但悲催的是,曹大海并没能如愿以偿的将自己名字改为曹大家,因为当他跟别人说起自己叫做“操大家”时,那么迎接他的必定是一顿饱拳,他会被别人狠揍一顿。
最后,曹大海被别人揍得不敢出门,他再也不敢跟别人说自己叫做曹大家,别说是“大家”了,他现在连“小家”都不敢自称。
曹大海很喜欢画画,他认为自己是画画的天才,他画画有一个特俗的癖好,那就是他只画一种东西——花枝,除了花枝之外的别物,他一概不画,他画的花枝,从来没有花朵,只有那么一根孤零零的枝条。
有人问曹大海:为什么你画的花枝上从来没有花朵?
也有人说:这个花枝上应该有花朵的啊,只有这样才符合生命生长的规律!
还有人向曹大海建议说:如果你画的花枝上能够开出一朵花,并且还是娇艳欲滴,艳冠群芳的大红玫瑰花,那么你的画作应该能够再上升几个层次!
每当有人这般问曹大海时,曹大海的脸上总会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他会眯起眼睛,一甩他那满头的飘逸长发,释放出所谓艺术家的王霸气质,将自己表现的很是具有高人风范,然后美其名曰的说道:“我画的花枝,从来不会有花朵,也不需要花朵来点缀,我画的是一种意境,一种表达,一种心情,一种美丽的枯零,一种高远和深沉的结合,一种无人可以理解的腔调,这就好比沙漠里养不出牡丹,白纸上也是开不出玫瑰的,你们永远都不会理解的!”
每当曹大海说出这番话时,那些发问者的表情总会是千奇百怪,有讷讷点头的,有茫然摇头的,还有掩面憋笑的,更甚者还有当场哈哈大笑的,笑得眼泪珠子都迸了出来。
曹大海也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别人都不理解,他当然知道别人心中都在嘲笑自己,但这所有的一切,他都全然不在意,只要有人发问,他就会搬出自己的那一套说辞,并且这套说辞从来不会改变,一个字都不变,即便是说烂了,陈旧了,也不会变。
也许正如他自己话里说的:你们永远都不会理解的。
他就是这样一个孤芳自赏,自命不凡,自我陶醉,自我隔离,与世脱离,永远生活在高墙之下的人。
没有人可以打破他心中的高墙,他也就此永远受困,人生四面高墙。
慢慢的,曹大海在学校里的名气传开了,有人说他像达芬奇,因为大家从小就听过达芬奇画鸡蛋的故事,达芬奇刚开始学画的时候,只画鸡蛋,日以夜继的画鸡蛋,所以当别人听说曹大海只画花枝,并且画的如痴如魔时,就有流言传出,说曹大海会成为第二个达芬奇,说曹大海是达芬奇转世。
当然,对于这种流言,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有多少是称赞,又有多少是讽刺,无人可以辨知,或许这就是人们的一种心态,很多人都是无聊的,无聊的人也总会做一些无聊的事,他们喜欢把两件毫无联系的事联系在一起,他们会把两个毫无瓜葛的人硬扯上一些瓜葛,并且这其中定然要牵扯上一些名人,不管是死去的,还是活着的,只要是成名已久的人,就容易被无聊的人拿来与这个时代的后人做对比,然后制造出一些所谓的现象。
譬如什么“天才神童”现象,“少年鲁迅”现象,“小马云”现象,“牛顿转世”现象。
即便这些少年或儿童可能只是在某些特征,或者某些点上与一些先人有相似之处,即便这种相似之处很可笑,也许只是长相,也许就是某个方面的天赋,也许是某一种性格,甚至可以细微到某些部位,譬如眼睛,鼻子,耳朵;也可以具体到某些行动,一句话,一个动作,只要有那么一丝丝的相似,你就能被这个时代里无聊的人,催生成为少年×××,或者天才××××。
这些被制造出来的现象级的少年或者儿童,他们是悲哀的,是这个时代的牺牲者,因为他们从小就被贴上了先人的标签,从小就已经不是完全的自己,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个体,不论这些少年或儿童做了什么事,在他人眼中,这些人身上都会有着某个名人的影子存在,并且被大家许以极高的期许,大家都希望这些少年或儿童,最终能够成为某个已经逝去的名人,就算只有那名人的一半,一半的厉害,一半的相似之处,那这也够了,因为一半已经很多。
这个时代似乎变了,它变得盲目,这个时代的人也变了,变得茫然。
现在人们需要的似乎只是人才,而不是拥有自身特点的人类,因为某些人固执的认为,人才可以制造利益,而平凡的人类却只能贬低利益,但殊不知,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基数庞大的平凡的人类,这个世界才有了多样的美,才有了足够的劳动力,社会才有了原动力,人才和人类缺一不可。
虽然有人将曹大海称为“达芬奇转世”,但曹大海并没有接受这个殊荣,这其中原因就是曹大海根本就瞧不起达芬奇,他也像很多人一样,仅是从中学的课本上知道了达芬奇画鸡蛋的故事,至于达芬奇的全名是什么,是哪个国家的人,有着什么成就,还有着什么其它身份,他一概不知。
因为无知,所以无畏,这也就导致曹大海仅是认为达芬奇只会画鸡蛋,而他又是一个孤芳自赏的人,恰好他认为画鸡蛋是一件很俗气的事,只有画花枝才是一件大雅的事,就像他自己画的花枝,从来没有花朵,只有那么一根孤零零的枝条。
他喜欢雅,鄙夷俗。
第二章:我不是伯乐  只是马夫
我认识曹大海的时候,是在一个寂寞的夜晚,那晚,皓月当空,繁星漫天,四下无声,夜空中的乌云像是全部被荡散了一般,只有丝丝的薄烟在飘荡,月光极尽肆意的倾泄下来,从高天到低墙,整个夜,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腾腾的白布,奇特的很。
我是一个独特的人,在每一个独特的夜里,我都会外出去做一些独特的事。
恰好有天晚上我合上了电脑,走出了寝室,在路过学校里的冰心湖时,我见到了曹大海。
冰心湖位于学校最中央位置,湖水不是很深,只有约莫五十厘米的深度,水下有很厚的淤泥,由于我们学校地处北方,温差很大,一到冬天的时候,外界气温能够达到零下几十度,如此之低的温度,牛都能够冻得死。
那晚我见到曹大海的时候,正是在冬季,在这个萧瑟的季节里,晚风如刀,夜是那么的冷。
曹大海伫立在结满冰的湖边,站在小湖旁的青石上,一动不动,像是一个死了的木头人。
我在远处能够瞧见他那不算很高,但却异常挺直的背影,他的头颅总是微微上扬着,似乎在望着天际,又似乎在遥望远方,总能够引发人的遐想。
在好奇心的牵引下,我慢慢地靠近了曹大海,靠得近了,我这才知道他是在吟诗。
我听见他轻轻地吟道:
我的出身是一粒尘埃
当风吹来
我会惶恐
不知该飘向何方
若雨淋下
我会高兴
因为可以落进泥土
永久驻足
我虽曾迷茫
我虽曾恐慌
可总有那么一天
我会成为一颗星辰
还是漫天繁星中最亮的那颗
无人可比
在此之前
我要假装
从不在意
..............
曹大海低吟的声音并不大,他并不需要听众,他只是在说给自己听,最多再加上一个黑夜。
但好巧不巧的,今晚我将曹大海的心里话全听入了耳中,虽然我不太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可我的心中依旧不可遏制生出一股凄凉。
我快走几步,来到曹大海身后,悄无声息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此时已近十二点,周边早已没了人影,曹大海深情低吟,哪能料到会突然有人拍他的肩膀。
被我这么一拍,曹大海差点被吓趴在地上,他身体猛地一颤,豁然转身,一拳就将我打出了鼻血来。
“诶,兄弟,别别别,我不是鬼,我是人呐!”我捂着鼻子,急忙解释,生怕曹大海将我当成了鬼,然后暴打一顿,毕竟这大半夜的,人都在被窝里,只有鬼才会出没。
曹大海似乎特别警惕,他没有轻信我的言论,略有些慌张的说着:“不是鬼,是人!那你是什么人?”
我鼻子虽然生疼,但心中却想笑。
这怎么有点像武侠小说里面的情节,月黑风高的夜,两个武林高手相约在湖边决斗,其中一个高手先到,便会一言不发地站在湖边,怀中抱着一柄黑色的长剑,身着黑色夜行衣,任凭树叶飘飘,长发轻摇,湖水荡漾,这个高手也不会有丝毫动作,因为高手都是这样的,动了的那就不叫高手,你哪里见过高手蹲在湖边玩泥巴的。
而我就像是另外一位高手,如期而至的赴约,可我的功力好像并不是那么高深,还没有与前者开始决斗,就被一拳打出了鼻血来,实乃惭愧。
不知为何,我心中突然冒出了如此怪异的情节,即便这个夜晚并不是月黑风高,即便我不是绿林好汉,即便身旁没有小树林或者一片小竹林,即便湖水早就结了冰,即便如今不是武林,可是我依然将自己带入了曾看过的武侠小说中。
以至于在曹大海问我是什么人时,我竟下意识的答道:“我是好人。”
曹大海似乎也入戏了,他下意识的说着:“好人,是良民吗?”
我说:“是良民,绝对的良民,从来没有调戏过良家妇女。”
曹大海说:“既然你没有调戏过良家,那就算你是好人吧。”
我说:“我本来就是好人呐!为什么还要加上一个算呢?”
曹大海说:“是不是好人,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说:“不是我说了算,难道是你说了算呐?”
曹大海说:“也不是我说了算。”
我说:“那是谁说了算?”
曹大海似乎急了,他怒声说:“去你.妈的,我怎么知道是谁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更不是你.妈说了算,总而言之,就是这样,你滚吧,我今晚就暂且放你一马,不要再让我见到你,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我竟真的滚了,当然不是像皮球那样的滚,只是夹着尾巴逃了。
............
从那以后,我和曹大海便成为了朋友,虽然曹大海说过会见我一次,打我一次,但过了那个奇异的晚上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了胆魄,也没有了武林高手的风范,对于说要打我的事,他再也没有提起过。
似乎只有在那个夜不算黑,也不算白的晚上,他才会是江湖中的高手,武林中的大侠。
.......
过了那个冬天,到了来年春天,我和曹大海越发熟络了起来,我们彼此相识,臭味相投。
至于我们为什么会成为好朋友,这其中也是有着个中原因的。
因为曹大海是搞艺术的,他每天都会痴呆一般的画画,而我又恰好欣赏搞艺术的人,虽然我不太能够明白,为什么总有一些人喜欢在一张白纸上搞一些东西,不过是一张白纸而已,有什么好搞的,即便你搞出了花来,那也只是白纸上的花,没有灵气,没有生命,更不能活过来,不能为这个世界添加任何有实际意义的东西。
在我这种无知又迷茫的人的眼中,这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我固执的认为,有画花的时间,还不如直接在泥土里培育出一朵鲜花,这样还能够清新空气,为这世界增添一些氧气。
而画作用来记录就可以,你可以记录一个人,一片叶,一根草,一块石头,抑或是一幕景象,记录的好,你就是画家;记录的不好,你就是画者。
没有必要去做什么细致的比较,更没有必要去重复记录,因为你第一次记录的就是最好的,即便第一次记录的不是很完美,只要不是缺斤少两,你就没有必要再去做修改,这才是最真实的,最自然的。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完美的,如果你画作上的东西太过完美,这就显得很假了,脱离了现实的画作,永远都不会是好的画作。
我虽然从未理解过画作存在的意思,可这并不妨碍我欣赏那些会画画的人,因为这些人,能够在一张白纸上,凭空的搞出一些东西,记录下一些东西,这就很厉害了。
而曹大海不仅会画画,更关键的是他还很专注,平生只画花枝,这就令我更加欣赏了,甚至已经达到了崇拜的地步,因为我认为专注是做好一件事情的原始条件,所以我断定曹大海能够成功。
我欣赏曹大海,曹大海也欣赏我,他认为我是一个有慧眼的人,当别人都嘲笑他,把他当作傻愣子看待时,唯有我坚定的认为他是一个天才,是一个会成功的人。
用曹大海的话来说:我是伯乐,他是千里马;如果搁在古代,那我就是刘备,他就是诸葛亮;若我是萧何,那他就是韩信。
可我想说的是:我并不是那些历史故事中有大能耐的伯乐,我只是一个小人物,还是一个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没有方向并且很迷茫的小人物,我并不能挖掘你的天赋,也不能给你提供平台,所以我不是伯乐,最多只是一个识马的马夫。
这些都是我想说的话,可我从来没有跟曹大海说过这些,因为我知道,他要的也只是我的欣赏。
那年夏天,北方也开始升温,虽然北方的冬天很冷,可由于温差很大的缘故,北方的夏天却没能延续冬天的冷,反而热的让人不知所措。
在那个温度渐高,花儿渐红的季节里,学校里的姑娘们,也开始释放爱美的天性,她们脱去厚实的棉衣,换上一袭长长的,薄纱的,清凉的百褶裙,百褶裙的颜色有淡黄的,有浅绿的,有天蓝的,有粉红的,各种颜色的百褶裙,穿在姑娘们的身上,将她们那曼妙玲珑的身姿,衬托的愈发曲线迷人,青春靓丽,就好似烂漫的山花,正在天真无邪的盛放着;风一吹来,吹动她们的裙摆,她们就似被惊动了的小精灵,在大学的校园里翩翩起舞着,笑靥如花。
许多姑娘都在慢慢的褪去青涩,装饰上并不完全的成熟。
曹大海也换了装束,对于穿着方面,他是一个很随意的人,他并不会去追求什么时尚和名牌,每年夏天,他的穿着永远是一件白衬衫,搭配上一条浅蓝色牛仔裤,鞋子也很随意,白球鞋,帆布鞋,都可以。
他虽然不在意穿着,但却尤为在意他那满天的飘逸长发,每天最少洗两次头,并且得打理的顺滑自然,不能留下一丝一毫,一根一厘的翘起的发丝,如果他的头发是乱糟糟的,那他一定不会出门的。
最后,他还有一个最引人注目,最为惹眼,最令人不理解的行为特征,那就是他总是喜欢在自己右耳边别上一枝鲜艳的玫瑰花,还是大红色的。
这枝玫瑰花,他一年四季都别在耳朵边,无论是上学,还是吃饭,抑或是参加社团活动,他都会带着,并且让花朵安安稳稳的别在他耳边,只有洗澡或者睡觉的时候,他才会取下这枝玫瑰花。
曹大海似乎已经将这玫瑰花当做了情人,也只有这枝艳丽的玫瑰花,才能够给他那孤独的心灵些许慰藉,或许在他的眼中,这枝玫瑰花就是最好的陪伴。
我曾问过曹大海,问他为什么画画的时候,只画花枝,不画花朵,而却要在耳边别上一枝带花朵的玫瑰花,并不是别上一根孤零零的花枝?
每当我这样问时,曹大海总会双眼迷离,魂不守舍,傻愣愣的说着:“我在等。”
“等什么?”我问。
“等谁来带走我的孤独感。”曹大海说到这里,便没下文了。
仲夏时分,曹大海带我去欣赏他的画作,当我走进他租住的房间时,能够看见的只有那一张又一张的画作,这些画作贴满了小房间的墙壁,曹大海的床头,床边,衣柜上,写字台上,全都贴满了画作,房间角落更是堆积满了数百张废掉的稿纸。
这房间里所有的画作,上面画的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花枝,无一例外,千篇一律,绝无其它,就连房间角落里的数百张稿纸上,也全部都是画着花枝,就算有独特一点的,也顶多只能见到一两张的画作上,画着残枝,当然,这些残枝画作,都被曹大海丢弃在了角落里,积满了尘灰,他从不会去翻看,更别谈欣赏。
曹大海是一个挑剔的人,能够被他贴在墙壁上,或者珍藏在柜子里的画作,绝对是完整的画作,上面画着的花枝也必须是完完整整的,而且还得有独特的意境和韵味,这样才能被他看上眼。
这时,我注意到了房间角落中的一张画作,这张画作上画着数十根花枝,而且全部都是残枝,有的是被折断的,有的是分成了两段的,有的是藕断丝连的,还有的是仅有那么一截。
数十根残枝,在画作上毫无规律,毫无美感,杂乱无章的存在着,初始看上去,我能够感受到一种乱的感觉,但看的久了,我又有不同的感觉,从这些残枝乱条中,我感受到了一种凄凉感,就好像一种美好事物的破碎,让我为之黯然神伤,似乎我心中认为的美好,其实已经早已是破碎的,残败的,凋零的。
窗外射进来一抹阳光,是浓烈的金光,在这金光的照耀下,我能够看见金光所过之处,那里的空气中全部飘满了灰尘,细小的,无数的,杂乱的灰尘,我试着伸手去触碰,凭空猛抓了一把,紧紧握牢,想要将灰尘抓在手中,可当我再把手伸回到阴影中的时候,摊开去看,我却发现,手中根本看不见丝毫的灰尘。
我心想,在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东西是无法抓住的,也总有那么一些隐藏的东西,是难以被发现的,只有在炽烈的阳光下,很多肮脏的东西,才会赤裸裸的显露出来,最阴暗的人性也将会天下大白。
金色的光穿射入房间,像是最霸道的驱逐者,直接以一种蛮横的姿态在房内开辟出一条金道,驱散了那么一些阴暗。
我顺着光线看去,光线的尽头正好是那张残枝画作,金光将数十根残枝照射的发亮,画作之外满是细小的尘埃。
见此一幕,我仿佛置身于一片荒漠中,那无数的尘埃便是荒漠中漫天的飞沙,而承载着残枝的白纸,就仿若是荒漠中的一小片湖泊,那数十根残枝则是湖泊中残败的芦苇枝,此时天色正值黄昏,淡金的阳光照射在枯零的芦苇枝上,配以荒漠宏阔的背景,我心中先前的那种凄凉感,已经转变成了苍凉感,慢慢无边际。
不知为何,我看着房内这一幕景象,脑海中突然闪现出荒漠,湖泊,皲裂的黄土地,残败的芦苇枝,即将干涸的湖水,奄奄一息的生机;我甚至在想,这一小片湖泊和残败芦苇枝的前身,也许是一片绿洲,荒漠中的绿洲,只不过后来没落了,繁华落尽,破败上演。
那一幅画,仿佛在我的眼中活了过来,这不是画,这简直就是一幕最真实的景象,绝对是最完美的记录,现实的残酷完全刻印入了画作之中,
我急忙上前几步,捡起那被搁在角落中,积满了灰尘的画作。
我仔细端详着画作,手指在轻微地颤抖,最后我猛地转头,嘴唇哆嗦着,很是难以言喻,难以表达的对曹大海说着:“这是一副好画,为什么要将它搁在角落中,让其蒙尘。”
曹大海一愣,很是有些愕然,他不明所以的问我:“你认为这是一副好画?”
我使劲地点头,说:“对的。”
曹大海说:“在我眼中,它不是。”
我说:“为什么你不认可这幅画,就算你不认可,你也可以将这幅画拿出去,让更多的人来辨认,来评价,我相信这凭这幅画,你就能获得无数好评,到那时,那些嘲笑你的人也该闭嘴了。”
曹大海依旧不为所动,他淡淡地说:“我不在意别人的评价。”
我有些急了,想要大骂曹大海一根筋。
“就算你不在别人的评价,可这副画在意啊!我都替这副画感到不值,这副好画是活的,它会在意的。”
“不,不是这样的,这副残枝画只是在我最落寞,最孤独,最痛苦的时候画出来的,在某种意义上,他只是我的发泄物,这真的不是一副好画,在我的眼中,这副画早就死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画残枝。”
“可......可......可是。”我还想再说些什么,毕竟做为曹大海的朋友,我替曹大海感到不值,也替他的这副画感到不值。
“好了,沉星,如果你还把我当做朋友,就不要再说了。”曹大海对我摆了摆手,阻止我继续再说下去。
“好吧。”我叹了一口气,既然曹大海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转过身去,我忍着极度不舒适的感觉,准备将手中的残枝画放回原来的位置,放回房间的角落中,继续让它蒙尘。
但当我将要放回画的时候,曹大海却忽然说道:“沉星,如果你喜欢这副画,我就把它送给你吧。”
听闻此话,我再次豁然转身,眼睛死死地盯着曹大海,我看见他面色平静,脸孔上没有任何波澜,就是很淡的那种感觉,这一刻的曹大海,平静的让人恐慌。
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想要从他眼中看出一丝丝的情绪,就算是一丝丝,不管是不舍的,还是伤痛的,或是复杂的,只要能看到那么一丝丝,我想,我就能够更加了解他一丝丝,能够更加靠近他的心灵世界。
但即便是我看透了他那深沉的眼睛,也没有看到任何的东西,一点也没有。
“送.....送给我吗?”我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曹大海说:“是的,这.....副画送给你。”
我木然了。
停顿了三秒后,曹大海再次平静地说道:“沉星,希望....你替我....替我好好的保管这副画。”
我再次木然,木然无语。
在离开曹大海这小房间的时候,我站在门口,看着这间不足十平方米,里面却有着上百,上千副画作的小房间,我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悲哀感。
我看着房间里背对着我望向窗外的曹大海,他那并不算高大,却异常挺直的背影,微微仰起的头颅,他的身躯已经被那一抹金光完全笼罩,金光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没掉,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画作,满墙的白纸,像是一个白纸牢笼,将曹大海围在了里面,他已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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