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工作多年,燕尾帽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或者婉婉有仪或者恶语相向,或者颐指气使或者悲戚悲凉,但他们都是一个特定的人群:患者。燕尾帽能记住的人并不多,但有一对夫妇却如烙印一般印在燕尾帽心底,只因他们乐观豁达的心态让燕尾帽那颗久经风雨的心泛起一丝涟漪。丈夫是一名肺癌晚期多发转移的老人,64岁,因腰椎疾病导致下半身瘫痪,生活完全不能自理,需要长期留置尿管保证生理方便。妻子是其行走的拐杖,并担负着衣食起居。
情人节的闹钟催命一般将燕尾帽从床上薅起来,带着没有情人的忧伤,燕尾帽整装上岗。墙上那根大长针指向12点的时候,燕尾帽的眼角瞥见一抹熟悉的风景:一位满头银丝的妇人推着一个似床的轮椅,夹杂着仆仆风尘吱悠悠的行走在急诊室的通道上。而轮椅上的男子形体虽瘦,但精心的照顾让他看起来精神头不错。
站在门口的燕尾帽冻的打了个哆嗦,然后快步迎上前,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叔叔阿姨来了。”“哈哈……姑娘,今天又遇见你了。”妇人爽朗的打着招呼。“那是,我掐指一算您今天要带叔叔来,所以就等着呢。”“哈哈哈……今天还是要麻烦你”“乐意之至。叔叔,情人节快乐”。顺道跟轮椅上的人打了个招呼,男子笑吟吟的脸上看得出心情不错。燕尾帽一边打趣一边看着病历,麻溜儿的准备物品:导尿包,口罩,手套……
燕尾帽细细打量着拔出的尿管,尖端已然泛黑,带着些许白脓,已经堵塞了尿管,可见男子尿道感染异常严重。眼睛轻扫妇人的脸,多次接触已然有了默契,妇人乐呵呵的说:“姑娘,你放心吧,这些我们都知道,但是没办法啊,老爷子总是要小便的。幸好啊,他下半身已经失去知觉了,索性不用再受罪了。”男子笑着点头,看着燕尾帽说到:“放心。”
置管过程一如既往的艰难,尿管进不去,尿道不停涌出血水。每当这个时候我反而会为男子丧失知觉而感到一丝欣慰。不知是不是为了缓解紧张,妇人开始闲聊:“年轻的时候,有一次过情人节,我跟你叔叔说:你怎么不送我玫瑰花啊?你叔叔问:一支花多钱?三块!好,那你等着。过了一会儿,你叔叔居然提溜着十五个馒头过来,跟我说:你看,这多划算啊,花又不能吃……”说完哈哈大笑,老人也微笑着看着妻子,眼里满是温柔和歉意。尿管也在这看似欢快的氛围中置好了,照例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后,燕尾帽目送二人离开,心想:下个月又会见到这对可爱的夫妇。
第二天燕尾帽雷打不动的上夜班,也依旧雷打不动的在心里把各路神仙都祈求一番,希望不会累到像奄奄一息的咸鱼一样,连挣扎的劲都没有。也许今晚的祈求异常诚恳,勤劳的时针已挣扎着跳过凌晨三点,看着数的清人头的患者,燕尾帽愉快的给自己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养生茶。但是做人不能骄傲,燕尾帽依旧摆出一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壮士脸。
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就听见急救室外轮子的吱呀声,一转头,熟悉的人儿夹杂着丝丝寒气直刺刺的撞入眼帘。还来不及惊讶,就听见妇人激动的叫道:“姑娘,又碰到你了。”“呀,怎么又来了?是尿管有什么问题吗?”妇人解释到:“昨晚尿管堵住了,跑来医院换,但怎样都置不进去,无奈之下做了膀胱造瘘。没想到这会又堵住了,实在没办法,才在深夜来医院”妇人的眼里闪过丝丝忧虑。再看看男子,脸上是满满的歉疚与自责。听妇人讲着这几天发生的事,燕尾帽心底五味杂陈,缓缓蹲下身,微笑着问:“叔叔,有没有冻着?”男子微笑道:“没有。”妇人深吸一口气,下定了某种决心:“姑娘,明天我就带他回老家。”妇人说完,迅速背过身抽泣起来。听到这话,燕尾帽有片刻怔楞,回老家?这意味着什么燕尾帽很清楚,是无奈、是妥协、是无法承受的痛、也是死亡。
协助外科医生疏通管道。燕尾帽轻抚男子的脸,替他拭去眼角的晶莹:“下个月再见。”男子一如既往的点头微笑,妇人抑制不住的小声哭出来,哽咽道:“姑娘……有机会,再来看你。”那一瞬间,燕尾帽突然感觉眼睛有点发胀,莫名的酸楚涌上心头。注视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吞噬天地的黑夜中,燕尾帽深吸一口气,也许下个月还会惊喜的发现他们出现在急诊室门前,但也许不会再有也许……
看着诊室就诊的人群,嘈杂的声音充斥着急诊科小小的天地。值班的医生还在苦口婆心的和一名患者谈话。人生不过是极其短暂的一瞬,有些人只想好好活着,但光是活着已用尽全力。
来源:微博
作者:怡宝的燕尾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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