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圭吾的侦探推理小说不仅仅是推理,还饱含对人性的探究,尤其在《白夜行》中,对人性的恶描写堪称深刻。全程雪穗和亮司没有说过一句话,却让许多人深恸二人的爱情。但相比起两人的爱情,更让我震撼的是他们的恶----令人悲悯的恶。
“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这便是书中点题之句,出于女主人公雪穗之口,初看时,我感动于他们不能言说、无法并肩在阳光下的感情,但是细究之下,如同小说中警官笹垣的说法,两人是枪虾与虾虎鱼一般互利共生的关系。人自私起来是可怕的。仿佛目之所及,皆是玩偶。若不喜欢哪一个,倾尽全力,费尽心机也要把他抹除自己的视野。因为幼年都遭受过恶,长大后二人利用各自优势,一个不断向上爬占尽名利,一个在暗处做尽肮脏事充当刽子手,二人互利共生,因他们而起的14件案子,不乏丢命毁誉者,近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哪怕是对雪穗有恩的唐泽礼子,因为发现院子里的尸体,对她有威胁,都能毫不犹豫除去。这哪里是对不能光明并肩的爱侣,分明是一对有今日没明天的亡命徒,每一桩的凶杀案都是为了掩盖,如同一个谎言要用无数的谎言弥补。
故事的结局无疑是悲剧又充满戏剧性:最后雪穗始终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一旦回头,无数尸体拱卫起来的名利王座便会崩塌,只余暗无天日的高墙和栅栏,桐原亮司的牺牲也变成徒劳。在象征两人关系的精品店R&Y(亮司&雪穗)大阪店开业时,扮演圣诞老人的桐原亮司眼见无法逃脱追捕,跳下楼梯,用那把德国制造的剪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把剪刀是一把为心爱的女孩剪过纸的剪刀,一把杀过亲生父亲的剪刀。这把剪刀承载了亮司的善良,承载的亮司的阴暗。你看,剪刀由两瓣组成,不正喻着他的内心吗,一半是善,一半是恶。二者相互交织,组成一个整体。但控制这把剪刀的人,是自己。正因为坏事做尽,罪有应得,无论是因为善还是恶而走上歧途,终归要承受因果。
但是再细想之下,又能发觉这令人不能容忍的恶的背后,是叹息、怜悯。没错,男女主所犯下的罪行是确凿无疑,不容于世,可是深究其前因后果也令人扼腕叹息心生悲悯,如果没有那悲惨的童年,相信雪穗和亮司也可以在逆境中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美好生活,就像斯嘉丽和瑞德一样。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然而,他们的故事,只有早年丧父、被逼卖淫、家庭破碎、娈童恶魔、弑父罪行……他们生活在表面平和,实际经济颓败民众毫无信念的社会底层。他们便是道德败坏信仰崩塌孕育出的恶之花。孩子幼年不幸生活所催生的恶之花已经造就了更大的恶,这正是整个《白夜行》的故事最令人心碎的地方:所有的罪恶都源自于对罪恶的抵抗。小孩子是一种可怕的动物,他们不会给邪恶第二次机会。成年人一旦把自身世界里的堕落、放纵、暴力宣泄给他们,这些负面影响将如烙铁般刻在幼小心灵上。他们会一辈子背负这层烙印。他们会永远记得如何躲避来自成年人的伤害。他们明白了没有任何成人值得信任----而他们自己最先堕落成为充满谎言的成人。因为邪恶侵蚀人类心智的方式并不是一味伤害,而是唆使你使用它的游戏规则生存下去。结尾最后,亮司死亡,雪穗却不能回头看一眼,这种个人悲剧的结尾恰恰也是始于人性背后的恶。关于故事中最有争议的女主----雪穗,我想如果她有一个明朗的成长环境,也一定是个阳光的女孩,此后所做的种种,不过是想扼住命运的喉咙。
然而,令人扼腕的正是如此:只是想抗击命运,掌握命运的人,最后却变成了服从命运的人。一切的悲剧起源是雪穗的母亲,让雪穗还是孩子时就被迫沦为雏妓,“我那时比你还小,”如此无奈,可最后,为了达成目的,指使亮司对“闺蜜”和其他女孩子猥亵强奸的,也是雪穗。受害者成为施暴者。终归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于是,我不禁想问:到底是善恶决定了人的内心,还是人的内心演绎了善恶。
一个是活在白日下的形,一个是走在暗夜里的影,他们也是彼此在罪恶的世间息息相映的一束光,即便微弱,却给足以温暖相依。他们都是很努力生活的人,凭借着彼此微弱的光,努力找寻方向,只不过这是一条注定已走偏,只有延绵无尽的白夜的路,永远没有终点。
善恶是非,孩子若没有善的引导,最终负担这一成本的,将会是整个社会,又不知道会具现到哪一个受害者身上,而每一次的施暴都会催生更多的恶,最终孕育出绵延无尽的恶之花。成年人必然要比孩子承担更多的义务,肩负起引导孩子的责任。童年不幸的人用一辈子弥补童年;童年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这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每个雪穗和亮司都能停留在图书馆的那天,男孩剪纸,女孩看书,阳光斜撒,没有血腥和谎言堆积,没有无辜者的尸体横陈,只有孩子的单纯懵懂和情意萌动,或许,他们的故事就是健康成长,并肩走在白天的阳光下,没有后来令人悚然的桩桩件件,故事里的施暴者、受害者,每个人都能有不同的结局,而恶之花遍地的世界,只是平行世界假想。(陈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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