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诗学,不论是诗歌创作还是诗歌批评,都似乎在跟随着西方的脚步亦步亦趋,主体被遮蔽和笼罩,成为影子似的存在。陈希新著《西方象征主义的中国化》变“趋同”为“求异”,突出中国文学作为接受主体的特质,显示阐释现代诗学的另一种可能性。实际上,无论是变异转化还是自主独创,中国现代诗学新生长的成分与西方文学构成互文。这不是民族主义的一厢情愿,而是除去西方中心主义之后的中西文学交流的一种深刻揭示,也是当代研究者应该具备的学术眼光,是一种文化自信的表现。
致弘深而通要眇。本书钩玄析疑,创见迭出,史料丰赡。作者引用了大量第一手文献,包括中外书籍、报刊杂志,梳理漫长的象征主义接受和变异的脉络。横向上看,作者从“象征”的词源说起,到象征涵义在中西方的演变。纵向上,作者找回了中国古典诗学寻根,从远自《周易》《楚辞》的源头说起,探求东方因子与西方象征主义的契合与变异。得益于恢弘的视野和求索的精神,该书追寻中国现代象征诗歌的艺术生成。中国现代诗不再是“舶来品”,而是西方文化对沉睡着的中国文化的一次启发和唤醒。阅读此书,感叹于作者学识的丰厚、素养的渊博、论证的严密,不论古今中外的史料,作者都能信手拈来。片言寸语之间,都承载着历史的厚度,闪射思辨的光芒。
象征主义的传播、接受、变异和重新建构,形成了一个弥散的圆。西方象征主义诗人曾经受到过中国玄妙意境的影响,而反过来又重新传入现代中国。这是一个完整而完美的轮回,好像一条哺育浸润的长河,弥漫和翻腾着不同文化背景的诗花。东方人写扇子、茶叶、丝绸,西方人写巴黎的街道、异国的美人;东方人平静地诉说着圆融的和谐,西方人目光如炬地叩问着超越世界的精神天国。这些诗作表达的内容不尽相同,哲学观念也有所差异,但是都在使用最纯粹的审美方式辞——象征。
现代诗学与传统诗歌并不是断裂的,西学东渐过程中唤醒“东方因子”。“东方因子”是陈希提出的中西文化交流的重要而深刻的命题,是指“中国传统文化所蕴含的、可资借鉴和转化的资源”。这种因子并不会因为时间的变迁而衰减,也不会因为外来的冲击而消失,反而会顽强的和现代社会、和西方文化相契合。它是潜意识层面的微小因子,却或隐或显,生生不息地滋长、繁衍,转换、创造。
陈希注重审美体验,深入到具体环境和氛围之中论析诗歌创作。与传统的悟道方式不一样,同样也不是西方“象征主义的晦涩”,而是一种崭新的诗歌风格,在书中第六章,陈希老师论述了不同诗人的创作。这一时期的诗人处在文化的夹板中,他们身上兼具东方与西方的融合和碰撞。他们一面承载着中国千年文明难以忽略的积淀和重量,一面渴求着崭新的思维方式和艺术技法,在两者的互相碰撞中,诗人们不断学习和融合,最终回到了诗人自身的灵魂。本书在第六章中还分析了李金发、戴望舒、卞之琳、冯至、穆旦等人,具体而深入的分析象征主义在中国所点亮的诗性灵魂。从李金发尝试“中西合璧”,到戴望舒赋予现代诗以意象群,卞之琳走向智性诗作,再到冯至的沉思和穆旦的现代性尝试,在作者梳理的脉络中,可以清晰的看到现代象征诗的发展和转变轨迹。传统的厚度无法忘却,西方的空气又在不断激荡,在碰撞中形成了独特的诗歌道路,这是一条不断学习西方的道路,同时也是一条回归与新生的道路。
“中国文学不是西方文学的影子,具有自己的特质和主体意义”,陈希的论断振聋发聩。自五四运动以来,我们一直尾随在西方的身后。这部著作探求中西诗艺的交融和反哺。中国现代诗学取法西方象征主义,而西方象征主义学习中国古典诗歌。中西诗学彼此借鉴、互相转化、折返影响,构成独特而复杂的文化交流景象。在寻找“他者”的现代性追求过程中,中国文学唤起了遥远的“自我”。陈希《西方象征主义的中国化》境界广大深远,闪烁隽思妙语。反复品读,豁然开朗,恰如司空图所言,“要路愈远,幽行为迟。语不欲犯,思不欲痴。犹春于绿,明月雪时。”(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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