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的处女作品，确实不如后期成熟作品，也有些模仿的痕迹。故事本身老套，但是换成王小波讲，那就不一样了。可惜手里这版只收录了两个故事，合起来也就百来页。让我着迷的是有人愿把心里的隐秘讲出来。如果你试过你就知道有多难，朦胧的情感本就处于混沌地界，很难说清这搅作一团的东西，但你又总希望能描绘出来，握住纸笔，不是文化储备不够就是思绪难理。在我看来，要想讲清这点需要一点勇气和敏感，以及九十九点才华，即使是借人之口也同样。
绿毛水怪从名称就开始特立独行。绿毛不重要，重要的是水怪。水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怪。怪在哪里，你自己去看。两个早熟的小孩，被老师称为“复杂”。因为他们总能想到别人想什么，点破他人做事背后的原因。这会引起很多不真诚的人的恼怒跟随之而来的教育。两人对“复杂”标签的辩解也是可循的，“我们才不复杂，约刘老师去电影院的主任才复杂”。大人秘而不宣的潜规则、思前想后的行为决断、话里藏话小孩是统统不懂的。只不过童年就明白如何保护自己的妖妖，应该从小就吃了很多苦头吧。在我看来绿毛水怪写的是遗憾，写下来是为了不那么遗憾。可终究还是遗憾，把人力所及改为无可奈何的生死两隔。新来的刘老师听了主任的话要立威。虽然两位“复杂”分子抱着异于常人的想法“软的不欺，硬的再刚”上新老师的课从来不说话，但还是和两个欺软怕硬的在新老师课堂上叽叽喳喳的一同被拉去训话。这是二人初次相识。从那以后，俩人因书再识、无所不谈。毕业后俩人因为插队去的地方不同分开了，再见已是天人两隔了。怪在“明明是人力所及的事，魏什么不能突破然后在一起”。这点其实很平常很平常，平常到生活的细枝末节都有它的痕迹，我若说出来几件你就会恍然大悟“又没人拿枪指着我，干嘛不去做呢”。但我不说，说了你反驳我的理由会让我难以招架。我看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时候也会流泪，为爱反抗一切常态陈规。我看朱丽叶和罗密欧时，也会心里一紧。但我也明白这些之所以值得被歌颂，就是因为异于常。可我对美又有所幻想：希望它变成常。
“妖妖，很聪明，她永远知道什么是对的”这话出自萧伯纳的《芭芭拉少校》里军火商安德谢夫和儿子斯蒂芬的一段对话。大意是安德谢夫认为斯蒂芬不懂法律政治商业等等，只有学校学习的一点知识，却自以为可以明辨是否，轻易指出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我对这点也是在落笔才有了自己的看法。法律政治商业等这些知识只是意识形态范畴的事，是人造出来约束集体人的行为规范。并不需要这些才能去明辨是非，是非观念一定是单纯从情感和生理本能而来的。比如第二个故事《地久天长》里，三个云南插队的知青，晒场晾晒麦子时候，忽逢大雨，火急火燎的堆麦子，盖篷布。那时候吃不饱是大问题，就是你有钱没粮票也得饿着肚子。所以麦子可以简单的等同现在的黄金。人急了就容易慌张，慌了就容易出漏子，出了漏子就会犯错，犯错就要人命关天，镰刀割破了贴在篷布上的伟大领袖照片。他们心情差不多就是这个不恰当的例子：袁隆平刚解决了全世界人民的温饱问题，却发现自己要成为反革命分子无党阶级分子。这事在一九六几年就是这么严重。从政治文化角度来看，他们有问题。可从情感和本能来看，他们并没有做错事。而且于生活来说后者是远远重要于前面的。可怪就怪在后者往往被忽略，更怪的是很多人也明白这一点，但就是沉默。
地久天长里的感受我从来没有过，我也没期待过和谁有这样的关系，因为我不太会交朋友。但我也确实有个良友。她送过我的物品里，我最喜欢的是一张明信片背面刻着我尤为喜欢的那句话：“一个人一生中必须应付的一大难题就是应该如何对待下面这种人：Ta曾经一度和Ta们关系密切，而Ta对Ta们的兴趣在一段时间后淡漠了”。在我看来交友是一件极其费精力且麻烦的事，因此真朋友稀少。一是我有个心目中的好友形象，不符合就会摒弃；二是不喜欢的人我不会接触，接触过不喜欢的就不再理会；三是我看不透人，他们总和我聊八卦，可我总是掏心窝子讲话。讲了又发现对牛谈情。我分不清这算不算好友，还是掏错了人。加之我这人嘴巴絮叨不留情，或许我也不符合某些人心目中良友形象，早早被摒弃掉了吧。这就导致这件事更复杂了。地久天长里的三人经历了批斗风波后，就演变成了三角型的“友爱”。体现友爱的，我最喜欢的是这段。小红病了。病情是头疼，眼睛模糊，站不稳。王二和大许要求小红去大医院看病，小红却要给俩人做饭不愿意去看病。王二和大许合伙给小红脸色看，不吃小红做的饭。
小红：“你们要是不吃我做的饭，我就不去看病”“以后不带这样的啦，两人合伙给一人脸色看”
王二说：“为你好，还不成吗”。
小红接下来说的这句让我感触颇深“不成，你不知道吗？你不管叫别人做什么事，不光是为了他好，还要让他乐意。这就是爱的艺术。要让人做起事来心里快乐，只有让人家快乐才是爱人家。”
我恍然大悟，我做了好多命令要求式的为人好，却常为得不到反应而埋怨。地久天长里还有一怪。三人里唯一的女性小红，批斗时候绑小红的积极分子是小红的室友，偏不偏巧不巧绑王二的也是他室友。好的是政委发文，批斗也就此中止且平反。夜里室友哭泣着向王二道歉，被王二骂走。小红也是如此。后来队里又传出小红行为不端的谣言，我猜又是婆娘干的好事。这事说明小红和王二人品都不行，不受待见，不会搞好邻里关系。我大学室友也卖过我好几次，这么看来，我也不受待见，应该被批斗。说到这里我看过一个奇事，《百年孤独》里讲了这么一个事，政府组织拿着枪炮打开了主人翁（外国人名字记不清）的村门，还想用枪炮占领这个地方。村民集会反抗游行，枪炮扫射嘟嘟嘟了一切保卫家园者。我的奇事是这样的：有一群来自人民的政府武装者，却把屠刀挥向了反抗政府不公的人民。我想这里也有邀功讨好上级努力做个积极分子的成分。后来小红离开了，三角型也就解散了。我应该也解散过类似的团伙，庆幸的是人都平安喜乐，但也不敢再提。王二一生也没几个朋友，不受待见。所以我看这段故事，只会羡慕，毫无期待和嫉妒。
水怪终究是臆想出来的，但我所没有的，也是从未想过给自己的故事一个过的去的结局。
绿毛水怪其实不怪，而是常，是因为怪变成了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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