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除了虫鼠 还有梦想

Decker 2022年3月5日原创文章评论93 阅读4625字

地下室除了虫鼠 还有梦想

采用气相色谱柱原理分离的氮气发生器

Chapter 01

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后,昏暗的白炽灯孤寂地垂着,泛黄的墙面上有一个影子在来回晃动,时不时伏下身子在一张画着草图的纸张上添上几笔,然后回头看看在地面上铺满的零部件,闭上眼沉思......密闭空间独有的粉尘发酵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潮气,墙角的裂缝时不时会有虫鼠出来透透气,有时四目相对,他的神经也会因此得到一些放松。他早已习惯它们的陪伴,每次碰面都像熟人一般咧嘴一笑,“小兄弟,咱们都在为一份责任而努力呀!”

黄晕的灯光打他的脸上,将疲倦照映得一清二楚,他的眼角好像比上周又多了一丝细纹,他的鬓发开始粘上了“小雪花”。四面墙上没有窗户,看不到天空的日月变幻,看不到路上还有多少正在赶回家的行人。他抬起手,看看了时间——凌晨两点,该回家了。他放下手头的纸和笔,将桌面的物件归置整齐后,关掉那盏昏暗的白炽灯,生锈的铁门“吱嘎”一声,好像在和他的“小伙伴们”道别。回到家,妻子早已入睡。家里和他的“工作室”一样的安静,他蹑手蹑脚地洗去一身的疲倦和潮湿的粉尘味。洗漱完毕,他终于可以掀开被窝进入梦乡了。梦里,他的不加水采用气相色谱分离原理的氮气发生器正在大批量生产中。

第二天7点不到,他在闹钟响之前就醒了。确实,每天叫醒他的不是闹钟,是梦想!他又轻手轻脚地起床,怕吵醒了睡梦中的妻子。他准备去上班,其实,他的第一职业是杭州某公司色谱分析操作员。

1977年毕业后,他进入到这个领域,成为一名普通的操作人员。他所属单位有着当时国内最先进的一款仪器——气相色谱分析仪,当时国内只有一两个厂家生产这种仪器,使用者寥寥无几。由于这款仪器需要氢气、氮气、空气以及其他惰性气体作为辅助气源,而那时候最常见的是用钢瓶提供气源,不仅维护程序繁琐,还需要及时更换。随着产品的成熟以及应用范围的拓宽,高端的科研人员也看到这个弊端。20世纪末,国内研制出了氢气发生器和氮气发生器。那时的科研所、研究所都开始尝试使用气体发生器来替代钢瓶气源。但由于对色谱分析仪的使用要求非常高,用加水的氮气发生器久而久之,色谱分析仪的色谱柱被污染,甚至导致整台仪器的报废。当时,这类气相色谱分析仪大多数多是从国外进口的,价格非常高昂,加水氮气发生器令整个行业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这个领域的研究人员对“氮气发生器”这几个字几乎到达了闻风丧胆的地步。当时行业内一些单位上色谱分析仪,咨询他也说:“氢气发生器可以用,但是氮气发生器绝对不能用,要用钢瓶。”

确实,加水的氮气发生器只适用于低浓度、低要求的仪器设备,而面对科研所、研究所、高校这类对于实验分析精度要求非常高的是很不合适的。而当时国内仿制加水的氮气发生器的厂家越来越多,但是高精尖领域却无法使用氮气发生器。那么,这块空白该如何填补?

 

Chapter 02  梦想在地下室长出花苞

他作为一线操作人员,对于被损坏的高端仪器设备感到万分痛心。怎样才能克服加水的氮气发生器所带来的弊端呢?不加水行不行啊?对气相色谱分析原理有一定了解的他,知道其中有个内容叫两相分配原理,能在色谱上把组份分析出来,那如何把组份中的一段物质取出来呢?04年,他开始查阅相关资料,奔跑于新华书店、图书馆、单位的阅览室之间,用当时还未普及的互联网,搜寻着一切有关这方面专业知识的信息——他把这些文字称做“哑巴老师”。由于当时国内外没有任何参照产品,他本着对这个行业的热爱和自身的求知欲,一颗梦想的种子开始萌芽。

路漫漫其修远兮,他在地下室求索。白天除了要完成第一职业的工作,还要忍受旁人的冷嘲热讽,以及家人的不理解。夜晚独自在地下室伏案忙碌时,墙角的缝隙也跟着热闹起来。他最熟悉的莫过于凌晨的月色,孤冷的悬挂在天边,寂静的街道,三三两两的车疾驰而过。每晚都会有个声音告诉他,“你放弃吧,你现在日子不好过吗?何必这么折腾!”但第二天,吃过晚饭后,他又走进那昏暗的楼道,走下楼梯,“吱嘎”一声打开那扇生满锈的铁门。

他根本算不上聪明,记性不好让他吃尽苦头,别人一两遍能记住的事,他却要反反复复才能不忘记,他需要付出双倍甚至更多的努力,才能获得和别人差不多的成绩。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从一开始就正视了自己的不足,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也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气相色谱的分析人员,对设备制造一窍不通,但他“贪玩”的天性和喜欢捣鼓的双手,驱使他从技术理论到投入实践,从电路、机箱的设计到一颗螺丝、一根电线的产品构建。它愿意花时间、花精力、花心血去培养他的产品,一颗种子要想从刚破土的幼苗长成参天大树,浇灌的每一滴水、松的每一次土都是必不可少的,等待的时间更是漫长。他不断完善自己的氮气发生器,除了长相要亭亭玉立,身子骨也要硬朗,扛得住风浪,经得起时间的检验。

一次次细微的雕琢,悉心的完善,他的产品终于初具雏形。他用气相色谱仪把自己研制的仪器和原来不加水的氮气发生器进行数据监测,对比之后惊人地发现,除了确实能够用于气相色谱分析的实际操作以外,之前加水的氮气发生器所产生的弊端也不复存在了。看着色谱仪上绿色的波折,夜晚悄悄爬上眼角的细纹随着脸部的抽搐像刻刀在木头上的痕迹一般,根根分明。他凹陷的眼眶渐渐湿润,昏黄的灯光下,微微闪光。此时的他,内心汹涌澎湃。他想告诉他的家人,告诉他的同仁们,告诉全世界,他,章国鑫,成功了!

产品研发出来了,氮气发生器这个标签却早已臭名远扬,该如何让大家重新接受已经改头换面的氮气发生器呢?这成为一个新问题开始困扰着他。

 

Chapter 03

那时他还没退休,第一职业占据了他大部分时间,对于产品的生产和推广他分身乏术,但是想到自己苦苦专研出来而且比市面上好得多的设备被搁置,他就无比痛心。他不能让自己有着美好前景的“孩子”就这样夭折。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让别人了解自己的孩子。也许,可以委托其他企业合作生产这款设备。

希望在他的心头冉冉升起,他在业余时间开始搜寻领域契合的厂家,四处奔走,向人家介绍这款产品,介绍它的独特之处和未来前景。他滔滔不绝,像极了帮自家小孩物色对象的样子。他一直觉得,只要产品够硬,什么都不是问题。但厂家们提出的一个质疑将他当头一棒,“你有客户订单合同吗?”“订单?我从哪来的订单?”。

在当时的大背景下,厂家和研究所都为传统的加水氮气发生器吃尽了苦头,阴影很难被抹去,信任的培养也需要时间。加上当时的贸易气候以短期效益为主,没有人愿意放长线来钓大鱼。因此,没有订单的他就这样带着他的梦想被拒之门外,他又再次跌入了谷底。

回到地下室,他蹲在这款被人拒绝的“宝贝”面前眼神呆滞,白发不再是几个月前那样星星点点,而像收不到信号的老式电视机,杂乱、扎眼。他伸手抚摸着光滑的机箱,感受到那种被人拒之门外的冰凉。良久,黯淡的眼神闪现出一丝坚毅,他顾不上蹲太久而有些麻木的霜腿,直起身子,干涩的嘴巴微微张开,叹出一口气:“靠人不如靠己!”。

第二天,他就跑到了所在地的工商所,他怯懦地问了一句:“请问在职可不可以注册公司?”他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可以啊。他的内心不再平静,但是又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以前他了解到注册公司的起步价在三四十万,他一个普通员工,怎能承担得起呢?于是他又向工作人员询问了这方面的情况。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从工商所到回家的路上,他顾不上因为他脸上挂着一副中了百万大奖的笑脸而吸引来的百分百回头率。“现在改革了,注册公司只要3万元......”

就这样,他因为这一个产品注册了第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微型企业。他告别了墙角的小伙伴,搬到了一个二楼的小房子,除了从地下转到地上,其他似乎没什么改观,60平米的地方,地面上全是设备、零件和机器,人走进来后落脚都成了问题,小心翼翼的找好每一步的落脚点生怕踩到哪个小东西——因为这些全是他的宝贝。

他辞去工作,其他时间大多花在产品外观、品质和性能的完善上。生产方面,他分身乏术。因此,他找来了两个帮手,负责产品的装配。

小树苗还在继续长大......

Chapter 04

一晃两年时间过去了,二楼的那间房子依旧门庭冷落。但在这两年间,网络上对这款产品开始有了一点讨论,似乎也有一些人改变了原有的观念,逐渐略有认可。这背后是一个快要退休的人,戴着老花镜天天笨拙地操作着鼠标和键盘,一字一句发帖、回复。起初,一条回复都能让他开心许久——因为他发的内容引起了别人的兴趣。后来他逐渐发现,这个领域对于他这款产品的质疑声仍然远远超过了认同的声音。

其实这样的企业能坚持两年,在外人看来都算是个奇迹了。曾经有人这样跟他说,“你这样的产品,五六个技术员,你怎么养活的?”他惊讶的说:“我哪里来五六个技术员,技术员就是我自己啊。”经过一番询问后才知道,在那人看来这样一台高科技含量的设备至少需要五六个人才能研发出来。他苦笑:“只有我和我的坚持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但是,坚持未必能马上换来成效,订单依旧空白。坚持抱怨声开始在这60平米的小房子里蔓延:“老板半年也卖不出一台设备。”其实他都听到了,说的确实是实话,只能抚慰他们说:“你们放心,这个东西不好卖,但我答应给你们的工资按月发你们,你们只要安心拿工资就可以了,不要着急。”嘴上说不着急,他心里能真不着急吗?这个小公司一年到头全靠他的工资和奖金所支撑着。家里各个方面也都需要用钱,他能不着急吗?可是急确实也急不来,正如他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一样“产品和企业也要养孩子一样养的,时间会证明一切”。

也许吧......

产品研发出来后,惨淡的市场让他有间隙静下心来认真思考,目标客户和产品的隔阂在哪里,该如何突破呢?很明显,因为传统的加水氮气发生器臭名昭著,难以让他们克服心理障碍去接受这款不加水的氮气发生器。曾经他到一高校的科研所,为已卖出的空气发生器进行设备维护,在谈论中提到自己研发的氮气发生器,还未进入正题,边上以为刚毕业的小姑娘就开始喊:“氮气发生器绝对不能用,会损坏实验设备的,我们导师上课时无数遍强调过这个事情。”这样的环境中,人们到底要如何才能了解这款产品呢?

他看着电脑,看着论坛的帖子,看着陌生人的留言,想:“既然网络的传播速度这么快,我何不利用它来传播我想传播的东西呢?”就这样,他开始研究市面上所有的氮气发生器后,静下心来写了一篇至今流传度颇广的文章《浅谈几款氮气发生器的现状》,用最朴实的文字阐述了三类氮气发生器的运行原理和优劣性,从各个角度论证了不加水的氮气发生器确实避开了原来加水的氮气发生器所带来的所有弊端和钢瓶气源高昂的价格和不便性,并且完全能够适应高尖端的实验所需。这篇文章为他的产品打开了市场,各大专业网站开始纷纷转载,科研界也开始正视德克尔的这款不加水的氮气发生器,顾客们纷至沓来,订单也源源不断。德克尔开始正常的运行。

六七年以后,国内有一个做氢气发生器的知名企业,它的业务员跟他说:“章总,你不得了!我这两年科研所、研究所跑下来,你这个产品在科研所已经有非常大的知名度了,他们说,有钱的单位是可以买进口的,但是经费不足的情况,国内要买国产的,就是要买德克尔品牌的。”这翻话让这位从普通的一线操作工到自立门户搞研发、搞生产的老人开怀大笑,仿佛像看到曾经那棵小树苗开始开枝散叶,绿荫成片。

时间一晃17年过去了,他追梦的脚步还在继续。他还记得地下室的白炽灯、与墙角“小伙伴”的四目相对和在黯淡的灯光下倒映在墙上那忙碌的身影。地下室除了虫鼠 还有梦想-一个老人关于氮气发生器的梦想。

发稿:德克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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