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艰苦奋斗是《平凡的世界》的主题曲,那么亲情和爱情便是《平凡的世界》里的优美和音。读《平凡的世界》,被里面几个主要人物的爱情感动着,于是,我想说说他们的爱情。
曾经看到一个小段子,将爱情分为几个类型,有浪漫型、游戏型、占有型、伴侣型、奉献型、现实型。对照现实生活,发现人们是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爱着的,似乎无法为他们的爱情进行严格的分类。再对照《平凡的世界》里几组人物的爱情,也不能用这些类型将他们套牢。也许爱情就如花草一样,不同的花草有着不同的颜色与芬芳,不同的人也会有不同的爱情模样。
孙少平和田晓霞。他们出身不同,一个是市委书记的女儿,一个是农民家庭里的小子;职业相异,一个是大学毕业的省报记者,一个是高中毕业的煤矿工人;地位悬殊,一个是前程似锦,一个却只能常年躬身于地下,过着牛马般难见天日的生活。在物质层面上,他们是两条永远不可能有交集的平行线;但是,在精神层面上,他们却如同两股溪水一起往前奔流,直至相合相融,不分你我。
在田晓霞的眼里,孙少平不只是一个平凡的挖煤工,更是一个屹立不倒、坚忍不拔的伟丈夫。他有着同龄人所不具备的吃苦耐劳、艰苦奋斗的精神,她真切地感受到他对生活的热爱与尊重,对身为劳动者而感到的自豪。在孙少平眼里,田晓霞就是他行走在暗夜里的一盏明灯,时刻给他温暖,给他希望,给他活力。他们彼此欣赏,由相识相知到相爱相恋,不顾世俗的观念,在自己的世界里,忘我地追求,忘我地奋斗,忘我地相爱。他们的爱情之花就是那“勿忘我”,无论田晓霞还在不在人间,在孙少平的内心,永远隽刻着她那英姿飒爽的身影。
孙少安与田润叶。他们本是青梅竹马,奈何生命的道路不同,命运的马车将两个相爱的人越拉越远。人虽咫尺却远似天涯,如泰戈尔的诗中所写的那样,“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想你,而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都说爱情,无国界之限,无阶级之分,无年龄之别,但是,在现实面前,爱情常常灰飞烟灭。田润叶和孙少安的爱情,就输在了门当户对的偏见之中。他们如同根生长的蒲公英,经世俗的劲风一吹,便各奔前程。他们,不是不爱,而是无奈。
孙少安与贺秀莲。为了早点斩断与润叶的爱情纠葛,孙少安想用一段新的感情来将她忘却。他来到山西他二妈的娘家相中了秀莲,她看中秀莲,并不是因为与秀莲的相见让他产生了怦然心动的爱情,而是秀莲的各方面条件都符合做他孙少安的女人。她长得既俊俏又结实,操持家务样样能干,关键是不要彩礼,还对少安死心塌地,少安觉得,这样的女人能和他一起把光景过好。婚后,秀莲主内,少安主外,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他们都在为对方的幸福而努力奋斗,也都感受着被爱的幸福。他们互相疼爱,又互相尊重,虽偶有小小的矛盾与分歧,但最终都能互相商量着达成共识。他们相濡以沫,患难与共,日子越过越红火。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如俗语中的“秤不离砣,公不离婆”,少了一个,穷根扎深了的孙家,日子都难以显现如此红火的景象。有时候,一见钟情的爱情比不得日久生情的婚姻,激情终会消退,而平淡之中的相守,如陈年的老酒越酿越醇。他们的爱情如那盛开的百合,虽无浓艳的色彩,却长久地散发着馥郁的芬芳。
田润叶和李向前。在别人的眼里应该是田润叶攀上了高亲,掉进了福窝,哪承想,人民教师田润叶,虽然嫁为人妻,但心里依然想着他的少安哥,没有任何空间来安放老实忠厚的李向前。他们两个人,我们无法评定他们谁对谁错。爱情这个虚无又实在的东西,就纯粹是一种感觉,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无法掺假,也无法伪装。李向前身体健康的时候,二人两地分居多年,而当李向前出车祸后,自愿要同润叶断绝婚姻关系的时候,润叶却毅然选择回来守在他的身边,这出乎人的意料,又似乎在意料之中。这就是我们的田润叶,她不爱李向前,是忠于自己的爱情,爱了李向前是忠于自己的良心,忠于自己的善良本性与母性。当李向前正在为自己的爱情婚姻与前途命运流下绝望的泪水的时候,田润叶安静地守候在他的床前,决定与他安度余生。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一位人间天使,正伸手拉住了掉往悬崖的孩子。田润叶为爱吃尽了苦头,又因为爱成长为守护生命的圣母。他们的爱情如在曲折攀缘的南瓜蔓上开出的南瓜花,虽不艳丽,但硕果喜人。如果现实生活中多一些像田润叶这样的宽厚之人,那么,许多罹难的家庭便不会在风雨飘摇中撑翻爱情的小船。
田润生和郝红梅。岁月流逝,世事变迁,阴差阳错中兜兜转转,他们两个人由高中时的普通同学,到最后生死相依的恋人,我们不得不感叹,世事难料,诸法无常!一切都在变化,原本不可能的事到最后成为事实,原本能成的事最后竟如镜花水月。孙少平和郝红梅有过懵懂的情意,顾养民和郝红梅有过青春的爱恋,而田润生只不过是他们几个人之间情感的看客。郝红梅在他的心里从来都没有掀起过哪怕微小的波澜,可是事别经年,当田润生再次遇到郝红梅的时候,郝红梅已为人妻人母,看着为了生存而出门卖饺子的孤儿寡母,不知道是他的同情心激发了他身上的父性力量和男子汉的责任感,还是这孤儿寡母的处境唤醒了他的同情心。我一直认为他对郝红梅的爱情起于同情,终于责任。润生敢于冲破世俗的婚姻观念,娶了一个“拖油瓶”的寡妇为妻,这在当时,需要胆量与勇气。这种大丈夫的责任感,父性的慈爱力量,用爱情的方式表现出来,尤其高贵。他们的爱情如冬夏常青的栀子花,脱俗、永恒、坚强、素贞!
金波和他的牧马姑娘。他和她没有过多的交往,仅一面之缘。没有语言的交流,只用歌声来触摸灵魂。不知道名字,却爱得刻骨铭心。他,肉体的生命在现实世界里以汽车为伴,灵魂的生命却一直在远方,在那片草原上游荡。他在寻找失落的羊群和他的黑眼睛红脸蛋的牧马姑娘。多少黄原姑娘爱他白净的脸庞,浓密的黑发,想要与他共度余生,而他一心只想与他的牧马姑娘在广阔的草原,策马奔腾。无法忘却,也无法释怀。路遥说:“爱,就能使一个人到如此的地步,一次邂逅,一次目光的交融,就是永远的合二为一,就是与上帝的契约,纵使风暴雷电也无法分解这种心灵的粘结。”
一个梦境,也许就是一场救赎。金波回到他日思夜想的地方,地方还是这个地方,营房不在了,当年的军马场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繁荣的市镇。远方,草原,山脉,落日,晚霞,天空,大地都是永恒的,而他的幸福却流逝了,是的,永远地流逝了!他曾在这里观看归牧的马群,和她对唱那只燃烧的恋歌。这一切,他都要与之告别了,他知道,他告别的是他人生整整的一个段落。青春之花,永远地凋谢在这辽阔的草原上,这是壮丽的凋谢,也是凄凉的凋谢。他的爱情如一朵明艳的格桑花,和着放牧姑娘那带着野性而热烈的青海民歌,永远摇曳和回荡在岁月的深处,杳杳又杳杳!
王满银和孙兰花。孙兰花是中国传统女性的代表,长得好看不说,干家务活和农活,她都是一把好手。孙家的人,双水村的人,还有我们,都为她嫁给“逛鬼”王满银叫屈,可是,她心甘情愿,从不后悔。别人都当王满银是臭狗屎,而她把他当成宝贝疙瘩,自始至终,她都任性而执拗地爱着他的“逛鬼”男人。我一遍又一遍地琢磨他们之间的故事,他们之间的情感,不得不承认,真的是“凡存在的都是合理的”。孙兰花爱王满银,自有孙兰花的理由,那就是王满银的甜言蜜语曾给她暗淡苍白的青春带来了光彩,滋润了她渴望被爱的灵魂。不管王满银爱不爱她,她自己的确是爱着王满银的,这就足够了。她就守着这抹爱情的亮色,熬过多少漫漫长夜。她就靠着对这个“逛鬼”男人的一点爱,不惧付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苦苦等待。当王满银那颗流浪的心终于靠岸的时候,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孙兰花的身边。夕阳西下,兰花扛着劳动工具,王满银胳膊下夹着几根柴火,为孙兰花唱着山歌,夫妻二人双双从山里往家里走。这样的画面,常常促我思索他们的爱情。我想,这也是不一样的爱情,不一样的烟火,有何不可呢?谁的生命不渴望被温柔以待?被温柔相待过的生命,又有谁不去执守与感怀呢?孙兰花的爱情如一朵开在角落里的风铃花,她一直在心怀希望,等待垂怜。
英国哲学家罗素说过,“正是由于对爱情的向往,对知识的渴望,以及对人类灾难的深深的怜悯,才构成了人生价值观的精髓”。所以,《平凡的世界》里,所有的人都在为实现人生的梦想而奋斗着,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全心全意地爱着。
人生的意义就是承受人生和享受人生。承受人生,因为人生实苦;享受人生,因为人间有爱。《平凡世界》里的芸芸众生,相爱的两个人,爱的方式各不相同,爱的本质从来无异,即在爱的春光里,可以超越有限的生命,跳出虚无的罗网,活出无限的意义。(洪烈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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