疮疤/皮肤之病 – 网友原创投稿

aurora 2022年3月27日原创文章评论70 阅读21320字

怎么这雪白嫩滑的肌肤竟也会有病吗,怎么这渴望空气与畅意的肌肤竟要被层层衣物阻隔而不得见天日吗,怎么这肌肤竟会生出那样的疮,让人疑心天花作祟而竟不敢丝毫靠近吗?这样想来,若是天生的胎记是不是好受些,至少它就在那,不偏不倚,就算随着年岁的增长抻开展去,也总不会离开那块固定的区域;至少对那多年来异样猜忌的目光不必再惊惧,呵这疮不过是块胎记,它不会流出透黄的脓,不会结成瘆人的痂,不会阴育痒意与痛觉,不会此消彼长、永无止歇,更不会生发关于传染的可怕传闻和见者知觉或不知觉的拉距。这是皮肤之病,是物理的疮疤,也是心理的耻与羞。

一俟它发作起来,便是如何也难以抵抗,你只感觉患处在嚣叫发狂,像困兽嘶吼,挣扎肆虐着要穿破肌肤之缚,从促狭曲长针样的毛孔中伸出带刺的荆棘,向低眼眈视的命运发出不屑的低吼。倘若你受不住它这似无却有,挠心挠肝而不叫人痛快一时的阵痒,那么尽可伸开你的五指去挠吧,发狠地同那痒争斗吧,拔去那困兽的满臂荆棘,尽情沉醉在痛感和快意交织的起舞中吧。然后你会看见从那困兽伤口里迸出的猩红的血,在皮肤层下绽放绚烂成一幅花的静物画。你会想这时总该安静了吧,你总可以安生宣布在这场战役中的大获全胜了吧,只是那指尖上、指甲里藏积的肮臜和细菌像齿间悦动的跳跳糖,一经唾液之染便一发不可控制地狂舞,狂乱地自我消耗直至殆尽,留下它酸辛的激斗热汗和甜腻的枯骨残骸,好作那困兽的甘汁蜜食。多么畅意,做只斗兽,甜蜜的空气一览无余,殷勤的肉灵挥洒着他的大方与怜惜,向栅栏以内的世界摇动着他慷慨的馥郁食物气息的手,那么继续发狂吧,回报那手,收获那食,封尘的娇花沁出它感动的泪,化作几横模糊斑驳的血淋淋,沁出那肌肤,享用那甘美,为那还焦虑盼首的同伴让出道来,共有这天降的恩赐。然而,这困兽还深谙黑夜作战的斗术,顶着月光,趁着肉灵正陷入着的酣畅睡眠,悄无声息地游走在皮肤之下,选定一块易于攻陷的脆弱城防,用它暗黑的手挤开层层障碍,它秽污的毒液紧紧拉拽着周遭的皮肤,腐蚀着连最表层的防护,绽露出那粉红的内里的肉,给那肉灵在迎接新日之际一记沉重的打击。

有关它的诊断,医者得出的结论无一例外都是无法根治。比绝症更难熬的,这皮肤之病既非一锤定音,宣判你末日的降临,随之而来的痛苦也非递增式的发展,一日更一日的难熬。一切只关乎你的身体、你所处的周遭,偶尔湿润的空气,偶尔在夏季,一场突发式的起义誓要重振那旧疮的势力,誓要这肌肤遍地充斥战火的痕迹,誓要那愚妄的肉灵收起痊愈的可笑想望。选择到这里已经十分泾渭了吧,要么你决然弃置一切湿热之物,承诺一辈子再不同海鲜打交道,不作舐舔辣椒的放纵白梦,连同芒果、牛肉也拒之门外;要么你无视种种禁忌,敞开肚皮快意满足你的口舌之欲,只要终身同这既打不败又消不灭的顽病和它用以自证存在的刺目疮疤斗争吧。或许等你朽朽老矣这病物也垂垂入危、失去气力;或许那疮疤会在岁月的润洗下同你干枯黄黑的肌肤相融,赫赫然和那老年斑相望无二;或许这虐物也讲点感情,作为四五十年相伴的回报,安然处在那猩红的皮下笼牢里,决计再不做任何一场突然的造访,偶尔想透透气,便敲响那发绣的禁锢,只须你忍一忍它一时自由的放逐,那么它会收起它鱼死网破的欲望,只做一场不留疮疤的呼与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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