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冬天的少年

谨以纪念守护我那么久的少年，我到现在依然感谢他。

——题记

16岁那年，我初三。和书本上描述的那些少男少女恣意的生活完全不同，我的生活两点一线，日常几乎索然无味。对于一个当时还没有手机也极少玩耍的普通少女来说，生活真的无聊，做作业，写试卷构成生命全部的光景，考到前十名只是需要时间，这并不困难。

我几近于痛恨自己的生活，好成绩代表一切，不巧的是，我依然还是典型意义上的好学生和乖学生的结合体。这样的学生大概老师都会喜欢，因为喜欢，所以期望很大；同学们会不喜欢，觉得跟你距离太远，因而大家只是表面上的客套，所以我的初中也是孤独的，一种凉薄到极点的孤独，但是还好，可以忍受，除了冬天。我家离学校不远不近，穿过一条马路，走一段路程，路过一条极幽深的巷子，就到了。我们家在政府大院旁边，人极少，很小的时候我就习惯一个人回家，因为爸爸妈妈的工作很忙，时常加班，几乎没空管我。

16岁的冬天很难熬，天气不像夏天，直到五六点依然亮如白昼，冬天的夜晚到我下课的时候已经黑到透了，那年冬天还极阴冷，整个幽深的巷子看不到尽头，我只能抖抖索索的前行，时常到家的时候，身上因为害怕已经被汗湿透了，即使是冬天。16岁冬天那年，学校一直有传闻，传来传去，就变成那条巷子不安全，会有跟踪狂和变态，但是我告诉父母的时候他们依然只是淡淡说不可能，这可是政府旁边，但我依然害怕的要死。

我时常在离学校一段距离的巷口看见他在抽烟，忽明忽暗的烟光映照着少年的脸庞。我认识他，但印象几乎不深，他的确是我的同班同学，长得很正，几乎从他的脸看不出来是所谓的校园混混，学校里面很多女生喜欢他。那年的冬天，我不止一次在我家那条巷口看见他，似乎是每天。我从来都以为他只是很喜欢那个地方。

直到那天我因为被老师留下帮忙整理资料，从学校出来星星都在闪烁了，叹一口气只能缓缓回家，爸妈此刻估计依然在加班，根本无暇顾及我。走到巷口我又看见了他，还是在抽烟，但此刻已然不在放学时间了，他却还在那里。我胆战心惊走近黑得透彻的巷子，一切都很恐怖，墙旁边是连绵不断的青苔，透着阴冷的气息。走到巷子半截，身后是墙檐下啪嗒啪嗒水滴落的声音。很快，是一阵脚步声，我的身子在颤抖，脑子里只是同学们说的跟踪狂···很快一只手按在我的肩膀上，我闭着眼睛浑身乱抖。耳畔传来却是一点熟悉的声音：“你胆子这么小，还这么迟才回家。”我慢慢回头，他还是夹着烟，但是烟的一点点红光照在我们中间，“下次能不能早点，别让我等这么久。”他的眉头有点皱，但没有不耐烦。“你···”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最终只有迟疑良久的轻声“谢谢你”。

16岁以前，我孤独，缺乏安全感，朋友极少，待人处事显得冷漠。一年又一年，我好像永远只会依靠自己。即使很害怕，也知道求助无门，我只有自己。被一个人在意着，关注着，似乎，是第一次。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一点点小事堆积在一起，构成一条明晰的线索，我之前总以为他偏爱在巷口抽烟，但是没有想过他是在默默保护我。

我们渐渐熟络起来，这个组合真的奇怪。后来他渐渐直接跟在我身后，再后来他会跟我并排走，偶尔搭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我们开始谈论一些自己的事情，他说他只是偶然在冬天看见我一个人害怕的样子觉得很搞笑，觉得我真是胆小，于是做了回大好人。我信了，我们真的成了很好的朋友，没有人知道的那种。在学校我们还是没有什么话可说，但是每天晚上，他依然在巷口抽烟等我。直到来年春天，我把他的烟夺走，说抽烟损害我的身体，他哑然失笑，却最终真的没有在我面前抽烟。

我以为他会守护我，一直，一直到永远。16岁的时候我们真的简单，简单到傻气。我不懂这到底是怎么样一种情感，青春萌动还是友情之上？也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离开。春暖花开了，又是新的春天，我们快要迎来中考，我没有太大压力，但是他好像在一天天沉默，我一点不懂。

那是四月极其寻常的一天，巷子其实早已经不黑了，甚至墙角的花都绽放开来，一团团一簇簇，粉红色的像天边的晚霞。我在巷口没有看见他，很是遗憾，毕竟这么美好的花朵，他居然错过。我似乎说过我是个冷淡的人，但是跟他穿过巷子的每一天，我似乎有了一些感动。我不解他的缺席，不懂这其中的原因。第二天去学校就是他已经出国的消息，这个消息几乎如同雷电把我击倒，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个消息。但当时固执又倔强的我把这场不告而别理解为一场欺骗和对友情的不尊重，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说，但是我不想问。在他陪伴的一个冬天里我已经能够克服那种恐惧，虽然还是会在另一个冬天的巷口看见另外不认识的面孔，但是我从来没和他联想在一起。

20岁的今年春天，我终于得知了全部真相，源于机缘巧合。我意外在自己QQ的留言里面找到了从前那些人，包括他和他的朋友。我知道了他的不告而别，他们家很有钱，但是以他的成绩，大概不可能考上任何一所高中，他的父母执意让他在中考前办了出国手续，飞到澳大利亚读高中。还有，他的守护不只一年冬天，而是整整六年。前三年，他自己默默守护，直到他知道自己要离开，才决定早一点和我熟络起来。此后的三年，那些蹲在巷口的人都是他的朋友，他在走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他们，让他们照顾好我。听起来很奇幻吧，是啊，我都不敢信。我终于在20岁那年，和16岁的自己和解，甚至想骂自己到底有多蠢。我从来不知道在别人口中，真的有人会在一开始就注意到冷漠又孤僻的我，一个所谓的无聊好学生。我甚至在之前没有注意过，也完全没有想什么。我不知带在他朋友口中我该是怎么样的人，是不是很冷漠，是不是不知好歹，我只是····非常后悔。

我不敢加他，我还是不敢面对这样一段这么长时间的守护，我只觉得自己傻。从他朋友口中我知道他现在过得不错，好像有了女朋友。我们都回不去了，但是那年16岁冬天的少年依然给了当时的我莫大的希望，即使之前的害怕我都一个人挺过去了。但是我依然渴望那样的温暖，因为它太难得，太弥足珍贵了。当时那个在黑暗巷口里又惊恐又害怕的少女现在已经不害怕黑暗了，她的那些害怕似乎在那一年冬天被他治愈了。自此之后遇到的所有黑暗，我都会想起那个守护着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