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

还在床上,阳光已一朵一朵落在墙上,落在地上。软软的像棉絮一样,看着便心生温暖。冬天,窗帘已派不上用场。有了阳光,心里便有小小的激动,脑海中迅速盘算着,得找个什么理由请假,到外面晒太阳?

很简单,就只为晒太阳。冬日里,每一缕阳光都值得好好珍惜。这若是被夏天的阳光听到,得该有多难受。同一轮太阳,明显有喜欢与不喜欢之分。也怪不得,常常要求的平等却难以平等,其实,人的天性就藏有不平等。冰淇淋的境遇,刚好与太阳相反。若说要取长补短,也是补不来的。有些长,只能羡慕,学不到的。而一些短,必须有,不然天下大同,你是我的样子,我是你的样子,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思。

让棉被晒太阳去。可楼顶上,已花花绿绿一片鲜艳。赶早占绳子,赶早占太阳。俗话说笨鸟早飞先入林。我觉得,这个主意更适合聪明的鸟,笨鸟哪会有这么多算计,还不依着自己的性子睡懒觉。不然,在课桌上刻“早”字的怎么是鲁迅,而不是他笔下的阿Q或祥林嫂?

常想着,若能把冬天的北风藏起,到夏天再放出来,会有多么惬意。再把夏天的阳光藏起,到冬天放出来,该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当然,这只能是想想。其实,也并非是想想,我们正这样做着呢——收藏阳光。

是的,棉被在收藏阳光。楼顶上姹紫嫣红的棉被,一点一点地收藏阳光。藏在絮里,丝丝缕缕,看不见摸不着,晚上睡觉的时候,阳光便钻了出来。按女儿的话说,好香啊!阳光是暖的,还是香的。阳光的味道。阳光的味道还在人的身上,不用闻,一眼就能看出来。

太阳一出来,街上格外热闹。车鸣人嚷,比平时更精神。阳光下,银杏黄,樟叶绿,木子树红。叫它木子树,是老家的称呼,真正的书名还得细究。木子树叶和银杏叶大小相同,圆的,不似银杏的扇形。小时候,父母是绝不允许我们爬这种树的。一旦接触了树枝或树叶,必得全身红肿痒痛。木子树到秋天能结出白色的小果子,比黄豆略大。只在冬天,它便与众树不同,火红的阵势,仿佛要把一座山燃烧。绿里黄里,那一丛丛的红,甚是惹眼。冬天的山,也因它而明艳。

山,在初冬时节,最漂亮。晴天更好。天是纯洁的蓝,悬几团棉花糖一样的白云,阳光也变得有弹性,软绵绵地铺张。车里也好,行走也罢,随便抬眼,各样的颜色会把人怔住。单说黄吧。嫩黄淡黄桔黄红黄金黄枯黄,还有很多很多,不同的阶段不同的变化,实在无法一一说清。这么多的黄,在树上,将落未落。以为这是走向枯败,心生黯淡。别这样,这些叶,由得阳光一抚摸,竟晶晶地,亮出小点小点的明光来。晃晃的,直把人心底里的喜悦勾出。

不由得兴起,向那明光奔去。这里一树红,那里一树黄,奔向这个,跑向那个,再那边那边,许许多多。阳光又点点滴滴在树下逗着,接这点,捧那滴,最后还是漏掉许多,落在地面的枯叶上。人在树下,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心想,若此刻,能化成一片叶,再不负这峥嵘岁月。

“太阳出来暖洋洋,背起外婆晒太阳。外婆身上眯眯痒,捉只虱婆斤二两。”这是祖母教我们唱的,直到祖母真正需要扶着出来晒太阳的时候,我们就常玩笑着要去她身上捉虱子。祖母也不恼,坐在竹条渐渐发黑的椅子,盖着我们小时候用过的旧箩被,双手拢着小篾火笼,眯着眼,看太阳。看着看着,垂下了头。又抬起,再垂下。时光在祖母的身上,慢悠悠地走。

时光走过了祖母,又走到母亲身上。相信不久以后,也会走到我身上。想想祖母坐在椅子里晒太阳的样子,不由得心生渴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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