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憨二叔

邻家憨二叔
人生的旅途,一段接一段,人生的际遇也各不相同。有时我们常叹命运的不公,怨时运的不济,或者又会为一时的偶有所成,而洋洋自得,心骄意满。
漫漫长夜,当我们卷着满身疲惫,对月当空,忆起茫茫往事的时候,依稀之中有没有那么一个人,一个熟悉而又茫然的身影从心头愰然而过,带着温暖与感动,在那遥远的青青葱岁月里,他来过。
记忆深处,有一位这样的邻居小叔,大概长我十岁左右,有点憨,但不笨,虽然由于憨而上不学,却是帮父母干农活的一把好手。90年代初的的农田灌溉普遍还是靠人力水车的,因此,车水浇田也常常成为了这位小叔的日常农作之一。车水是个体力活,而且还要常常担心来自父亲责骂,因此,这个事便成了这位憨叔最为抗拒的劳作了,所以也常常有邻居借此而调侃在外偶尔闲玩的这位小叔:“憨二,赶紧回家去做事呢,不然你老爹又拉你去田间车水了”,唬得老实巴巴的憨二叔立马就往家赶。
记得那一年盛夏,暑假慢慢接近了尾声,“双抢”过后,水田中又长满了绿油油,尺来高的晚稻苗。有一次,胆大忒大,身手敏捷的龙三哥率领我们几个少年伙伴在田间的沟渠中捕到一条乌幽幽的大青蛇,足足有两条扁担那么长。当我们提捅捏棍,满身於泥,带着童年的快乐与天真,吆吆喝喝的抬着战利品像大英雄般走回村庄,立刻引来大人们的啧啧稀嘘与殷殷关切。他们议论纷纷,有的讲:“你们帮小家伙胆子真大,这么大的蛇也敢打”,也有的满怀责备道:“你们这帮细伢子太不懂事了,这么大的一条蛇,被咬到了怎么办呢”。
正当熙熙闹闹人们的争论着该怎样处置这条大青蛇之际,忽然,远远的,人群外传来几声悲痛的哭喊声,顺着哭声望去,只见白花苍苍的张奶奶,颤巍着身子,拄着拐扙,急切切的向人群走来。就在大家听到张奶奶的悲天喊地,茫然不知所措之际,只见她老人家早早就抡起拐杖,猛的锤向那大蛇,一下,两下……,惊愕间,大蛇便血肉模糊,断成了好几截,张奶奶边打,边哀嚎“遭天遣的瘟蛇,还我儿子命来,还我儿子命来”,这时候,乡邻们才反应过来,老奶奶的儿子“憨二”已经被毒蛇咬死好几年了,大家都淡淡的忘了这个人与这件事,只是,那份深深藏在母亲心中的悲愤,在这一瞬间变成了对这条大青蛇的愤恨,爆发了出来,那是在心中憋藏了多久的失子之痛呀。

每逢星期六下午放假的时候,春光明媚的时节里,在遍布紫云英的田野上,只见憨二叔常常轻轻将他那头心爱的半大小黄牛微微唤下,左脚踩住小牛角,双手紧紧的箍着牛后颈,那小黄牛便听话的将头稍稍往上一扬,憨二叔顺势轻轻一蹬,一个咕噜就翻上了牛背,跨着小黄牛的憨二叔像个出征的大将军,领着屁颠屁颠的我,一起在这生机勃勃的绿野中追蜂赶蝶,肆意享受着那美好春光,在金灿灿的油菜地旁,憨二叔有时候会神神秘秘的从口袋中摸出几分钱来,指使我奔向附近的陈家小卖部,去买一些糖果。那个时候,物价低廉,几分钱通常能同时购买好几种糖果。憨二叔总是选出其中最大的一颗先给我,就这简简单单的一颗糖,成了这辈子对憨二叔最甜的记忆。

六月的洞庭湖垸区,天总是格外的热,太阳火辣辣的灼着金灿灿的稻海,到处透着蔽气的热浪与成熟的芬芳。酷暑虽是难熬,却也正是瓜果满园,碧荷连天的好季节。我们一起淌河摸鱼,顺藤摸瓜,整个童年时光真是乐此不彼,无忧无虑。

记得那个蝉声阵阵,骄阳似火的午后,憨二叔轻轻的一个哨声,带上心领神会的我,一溜烟钻进了浓密密的稻浪里头,因为钻过屋后那片长长的稻田,翻过一个小田埂,就是高大爷种的西瓜地了。此时正当酷热难耐,精廋黝黑的高大爷早躺在荫凉的瓜棚里,拎着大蒲扇,呼呼的睡着大午觉了。见此情形,憨二叔赶紧示意我在稠密的稻杆中猫好,认真观察瓜棚里高大爷的动象,自己则几个匍匐,翻滚到早就瞄好的大西瓜旁,扭下瓜回身就准备撤。正当在我们都暗自庆幸己经得手之际,突然瓜棚中传来声厉喝:“哈哈,偷瓜小儿,可让我逮到了吧”。懵然间,只见明明还在睡大觉的高大爷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他一手摇着大蒲扇,一手麻溜的提起憨二叔刚扭的大西瓜,押着满脸惊慌的憨二叔,大摇大摆的向村中走去,剩下独自藏在禾杆中瑟瑟发抖的我。
直至夕阳西下,偷偷溜回家的我才从母亲口中得知,由于憨二叔偷瓜被抓了个正着,受到了家里严厉的惩戒,他偷瓜事件独自承担了下来,作为同伙的我在他的庇护下成了漏网之鱼。受了这次教训之后,西瓜田也变成了我与憨二叔的心中禁地,再也不敢越雷池半步了。时隔多年,现在细细想来,当初年幼懵懂的我们只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冒险偷瓜。哪里知道去尊重人家的劳动成果,哪里知道“细来偷针,大了偷金”,如果养成这一不良习惯而带来的严重后果呢。
童年时光总是太快,大约四五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回家,母亲突然神色凝重的对我说:“去看看你家憨二叔吧,他被土腹蛇咬了,看来这关难过了,唉………”。听闻噩耗,我甚至连书包都来不及扔下,赶紧向憨二叔家奔去。
惊惊恍恍之中,只见憨二叔焉焉的歪在床边,小腿部敷着草药,缠满纱布,肿得已有平常两个那么大了,那个曾经的骑牛大将军,那个手把手教我光脚上圆柱的憨二叔,已没了当初的神气,双目无光,惨白无力的望着房梁顶,唉,在当时缺乏血清与特效医药的年代,遇上这挡听天由命的事,大家能做什么,又能怎么样呢。
只几天,憨二叔就无奈的被死神带走了,蛇因此也成为了张奶奶这一生最痛恨的物种与敌人,黄土一揪一揪的落下,慢慢覆盖了整个棺椁,平常对憨二叔异常严厉的爹,此刻却瘫坐在坟头嚎啕大哭起来,没有言语,没有责备,一个劲的老泪纵横。
时光如白驹过隙,如今四海闯荡,见惯风雨的我们也许再也不会为了一颗小小的辣椒糖而感动了,尊敬的读者朋友们,你们心中的憨二叔是谁,那份曾经最朴实,最温暖的感动还在吗。

刘洋—2022年7月23日完稿

作者:刘洋
年龄:38
贯籍:湖南.湘阴
爱好 :文学.旅游
手机—136124600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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