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盛开的时候

也许是从小在河边长大的缘故吧,一生只偏爱荷花。自古以来,文人墨客咏颂荷花的诗词歌赋不胜枚举,窃以为,还是宋朝著名诗人周敦颐的《爱莲说》堪称翘楚之作。而《爱莲说》中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句子更是金文玉句,经典中的经典。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也就是说,世上的花繁多,人们对花的偏好也各有千秋。晋陶公偏爱菊,自唐宗以来,又有许多人对牡丹情有独钟,现代的人们生活好了,就有了闲情雅致,对花的钟爱也就难以表述了,一般来说,各种花被文人们赋予了性格,似乎就不是花了,而是上升到人品,格调、节操高尚与卑劣的格局上了。这样一来,荷花的高洁品质与君子之风在花中就显得独树一帜了。
小时侯,不懂得也不知道,这世上有那么多的文人对荷花有如此多的赞美,只觉得荷花开得娇艳芬芳,如神话中的荷花仙子。荷花美丽,荷花飘香。她开出的花,不仅赏心悦目,而且,结出的果实也丰泽了餐桌上的美味,上结莲蓬,下生莲藕,莲子更是平民百姓不可缺少的一道美味食材。莲藕浑身是宝,可食之,可入药,就连那一河碧绿的莲叶,用处大着呢!
记得小时候,伏天热得很,在场院忙的那些大人们,把莲叶撕成碎片,随便丢在开水桶里,不一会,水就变得绿盈盈的,舀一瓢倒入碗中晾着,渴的时候,喝一碗下去,解渴生津。莲叶茶解暑去火,是炎热夏季的上好饮品。如果说,在三伏天赶集的时候买了熟食,卖主都会用又大又圆的莲叶给你包裹起来,不仅不会坏,还会给熟食增加一些清香味。
我家就在金牛河边上,房墙有个豁口,后来被父亲安上一个小门,母亲进进出出地洗衣、洗菜就方便了许多,也安全了许多。上世纪60年代的这条河流又长又宽,往东南方向通着南四河,往正东通着大少河,到了上世纪90年代又通上了北面的黄河。鲁西南水系丰沛,有几条大河贯穿其中,纵横四野,所以,金牛河总是水流充足,不知疲倦地由西向东蜿蜒而去。若赶上雨季,河水高涨,也有惊涛骇浪,但平时的年份,金牛河就像一位温顺的少女,十分的安静,十分的闲逸,平缓地流淌着诗意。
每年荷花盛开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宋代大诗人杨万里描写西湖的诗句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虽是写的西湖,但自然的景色却是相同的。难道不是吗?我家的沙岸杨树碧绿,柳丝垂挂,正像无数位少女在河边洗发,那些密密的、长长的、柔柔的柳丝时不时地沾点着清亮的河水,把夏日的风光沿河染尽。
再看河中那些翠绿的莲叶吧,从西到东,如绿毯般铺展开来,一直绿到远方,望不到尽头。而那些盛开的荷花就在这绿色的莲叶上站立着。这些大朵大朵的荷花,有白色的、粉色的、粉白色的、桃红色的,让人目不暇接。这时的金牛河,因为盛开着荷花,就实实在在地变成了“香河”。扑鼻的香气在河面上,在空气中弥漫着。那些红色的、绿色的蜻蜓,那些成群的、不知疲倦的蜜蜂,还有缤纷的彩蝶,或是站立枝头,或是在花上绕飞,偶尔还会有些蛙们,从莲叶的缝隙中钻了出来,站在圆盘似的莲叶上,鼓起腮帮子叫上几声。
在那个美好的季节,我们这些刚刚放学的孩子们,就会撂下书包,一头扎进芬芳四溢的河里,在枝蔓横生、莲叶覆盖的水中游弋着、嬉戏着,捉青娃、捕蜻蜓,有时,索性在水草中摸起鱼来,兼而,摸些河蚌、蜗牛拿回家去,做顿美餐。
还有比这更惬意的日子吗?我的童年就是在这富有诗意的河中度过的。
长大后,离开了小村,离开了这条河,在外面的世界闯荡,但无论走到哪里,总会想起荷花盛开的时候。
金牛河曾一度被严重污染,河水腥臭,那一河的绿色,一河的香气,河里的生物,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从此,变成了一条“死河”。
那年,回家望着这条被严重污染的河,我心里着实不是滋味。晚上,当了村支书的本家堂叔来看我,我们一边小酌,一边唠起河的事,他挠着头,一脸的无奈。我看出他的难处,但有些话我不得不说。我对他说,这条河不治理早晚会殃及子孙,早晚会殃及土地。大旱之年怎么办?光靠那些机井吗?三伏天人们到哪里去洗个澡……
他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治理需要钱啊!”
我说:“你可以联合几个村,几个村一起干嘛,以派工为主,少量集资,如果别村不干,至少能把咱村的这段治理好,上游水好,还愁咱们这段治理不好吗?”
我的话,可能让本家叔叔受了启发,他说:“明天我先去乡里,晚上开个支部大会,动员动员。”由于公务在身,我这一走,就是三年没有回去。
这期间,父亲来信说,村里人动起来了,后来十几个村都动起来了,金牛河掀起了治理河流的高潮。读完父亲的信,我的眼睛湿润了,脑海里又浮现出金牛河夏日的美丽画卷。
后来,我又多次回去,还是在那个荷花盛开的时候,那些景色比从前更美了!这是我童年的美丽河流。河水滋润着我在这里长大,我身上的每个细胞都有这条河的养分,有这条河的基因。这条河是家乡父老的血脉,我们不能没有这条河!
记得回去的第一个晚上,与本家堂叔喝完酒,我便像小时候那样,卷一领席子,搭个被单,向东边的小石桥走去。这时,明月当空,繁星闪烁。我把席子铺在父亲当年栽种的大柳树下,仰面躺着,河面上升起如烟的淡淡的雾,花香弥漫,蛙们高一声、低一声地此起彼伏地叫着,那些在河中浴洗的男人、女人们,他们把一天的疲惫,卸进了河里,把快乐统统都献给了荷花盛开的这个美好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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