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

上小学时我是一个顽皮的孩子,跟着一伙跟我一般大小一般顽皮的伙伴什么顽皮的事都干。然而最让我们兴奋的,除了在沙地上挖坑再伪装起来,看着别人从远处走来,踏入我们设下的陷阱,再就是到生产队的粮仓里去抓麻雀了。
在我的老家,生产队的粮仓都是一排一排的,每间房就是一个大粮仓,中间没有隔板,一门一窗,窗只有窗框,没有玻璃。那时候学校的窗都是空空的窗框,冬季实在太冷才糊上棉纸,粮仓又不住人,就连棉纸也省了,里面安块跟门板类似的板,可以来回开或关就行了。
收稻谷的季节,为使稻谷不致霉变,除要及时将稻谷晒干外,存放稻谷的地方还必须要空气流通,因而,那个季节粮仓的门窗昼夜都是开着的,这给成群结队的麻雀创造了机会,它们一群一群地从门或窗飞入,在粮仓内堆积如小山般的稻谷上跳跃啄食,偶有人从门外进去,"轰"地一声,麻雀就全部从窗洞飞走了。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将仓门关上,用一根细绳一头拴住窗板一头拉出去牵到隐蔽处,留下一个人守在那里,待成群的麻雀从窗洞飞进了粮仓,那人就拉绳子将窗板关上,于是,我们将仓门打开一条缝,也象一群麻雀似的涌入仓内,并迅速关上仓门,在稻谷堆上跃着跳着疯笑着抓麻雀。从粮仓出来,大家开始比谁抓的多,然后将麻雀拿回家用开水退毛,开膛,晚上母亲用自家种的油菜籽榨出的菜油将麻雀炸得焦黄,吃起来又香又脆。
因为那些年麻雀实在太多,树上电杆上电线上到处都能见到麻雀,什么地方都能听到它们那不太悦耳但十分动听的鸣叫声。有时候我们干脆用一根小绳拴一根小木棒,在院坝上支起一个大簸箕,再在下面放些谷粒或米,待麻雀进到簸箕下吃食时拉动小绳,使簸箕掉下罩住麻雀。我们为了对付麻雀,不惜将父母给的自己仅有的几个分币拿到街上,在合作社里买来当时女人用来捆头发的橡皮筋,用它们连接起来做成弹弓打麻雀。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我回老家去。因为山林砍伐严重,以及滥用化肥农药,很多野生动物和鸟类濒临灭绝。同是收稻谷、晒稻谷的季节,但已见不到过去那种群鸟齐飞的境象了。跟堂弟的九岁儿子上山玩(在家的时候,我喜欢上山。天气好的时候,我常怀揣一本小说,拿一把柴刀,信步走上屋后的山坡。不为砍柴,没有目的,只是爱站在高处,看远山的连绵。看累了,我就找一处草丛,将草用身体压倒,躺在它的上面,舒舒服服的看小说。感觉天晚了,就收了书本,选一棵十来公分粗的麻栗树,或茶子树,总之要木质坚硬的树,砍了扛在肩上,就回家了),有幸偶遇几只麻雀鸣叫着从身前飞过,我不禁从内心里涌出一种亲切感来。可这时,堂弟的儿子却拉着我的手问:"大伯,刚才飞过去的是什么鸟?叫得真好听!"
听了他的问话,我的心一下就凉了,刚刚升起的那种对故乡的亲切感在开始打折。想不到麻雀在孩子们的眼里是那样的陌生。我只好耐心的告诉这个生长在这片故土上的小侄子,刚才飞过去的鸟叫"麻雀",它们的头是圆的,尾巴很短,羽毛是褐色的,杂有黑褐色斑点,因为它们的翅膀短小,不能飞得太远,但非常善于跳跃,靠啄食谷粒和昆虫生存。
"我怎么没有见过它们?"侄儿又问。
"应该见过吧,这种鸟过去在这里可多啦。"我回答说。
当时我就想,象侄儿这样,生长在这个曾经繁衍过无数麻雀的地方,却难于见到麻雀,见到麻雀,却又不能认知麻雀,这难免是遗憾中的一种遗憾呀!
前几天,再回老家。看到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被砍伐得光秃秃的山,现在全部都造上了林,人工栽种的杉树都已经长大成林了,山也都变绿了。正在犁田给插秧做准备的乡亲,也不再往田里撒化肥,而是就近将田坎上的青草割下来,整齐的摆在田里,犁田时把这些青草埋在泥土里,让它腐烂后变成有机肥,滋养水稻的生长。
最让我兴奋的是遇上先军的女儿。
那天太阳很大,水泥公路的边上晒着一绺约一米宽三米多长的稻谷(虽然收获时已经晒干过,但在用机器打成米前再晒一次,米粒的破损度会更小,米粒会更饱满),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顶着太阳,紧挨着稻谷,站在公路边。我走过去问她:"小姑娘,这么大的太阳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她看看我,说:"守谷子。"
"这谷子晒在这里又不会跑,怎么要守呀?"我不解的说。
"不守麻雀会来吃的。"她说完做了个驱赶的手势,嘴里"唬"的叫了一声。我顺着她手势的方向看过去,一只麻雀刚落在谷子上还没站稳,就被她吓得飞走了。
"这么乖的姑娘,你是谁家的呀?读几年级了?"我问。
"我爸爸是先军。你认识吗?"小姑娘看着我问,接着说:"读六年级。"
"认识,认识。你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我说。"麻雀很多吗?"
"现在不多,等到打谷子,家家都晒谷子的时候特别多。"小姑娘说。
我跟她说太阳太大,这样晒着不行,让她回家戴个草帽再来守。她答应了。
离开她后,我的心情出奇的好。我觉得,我国的生态治理已见成效,山绿了,水清了,曾经消失的野生动物也该渐渐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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