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袁《师母》:写女人是一件高难度的事情

征文网 2019年10月11日文学快讯评论6,180 阅读4166字

江子:读者总是对作家的日常生活和写作习惯感兴趣。请问你的写作是怎样的?

阿袁:我一再对我的学生说你们不要相信灵感,以为写作是多么神秘的事,灵感来了就会下笔如有神。灵感是绝对靠不住的,如果你真的把文学作为一个专业来做的话,就是要跟农民一样,跟其他职业一样,一定是一个习惯性的劳动,是农耕式的写作。

江子:我们分析作家作品时,总会去探寻一个作家的精神源头,比如评论家和读者评价阿袁的小说,总会说她的作品与《红楼梦》、《金瓶梅》,和张爱玲、钱钟书等等有很深的渊源关系。阿袁你怎么看待这个评价?

阿袁:我觉得每一个人的写作都有渊源。我们在高校相对来说在阅读谱系上肯定是会有一种同性的追求。所以不知不觉可能是无形中受了影响,在自己写作中带上这样的气质,这可能也难免,但绝对不是说一种有益的东西,每个作家都是吃百家饭的,都是这一点那一点,这个菜好吃你可能就吃的多一点儿,不知不觉可能成了你的有机养料。

江子:熟悉阿袁老师的人都知道,阿袁老师其实有两套表达系统,一套是知识分子的天女散花式的,你看见的到处是非常美好漂亮的花瓣(指她的语言),还有一个系统我暂时取名为市井题材。同时形成了两种笔墨,她写知识分子的时候带着嘲讽,带着自嘲,经过了语言的化妆术。然后再写另外那些市井题材的作品,就非常质朴,非常体贴,非常悲悯,没有任何的自嘲和嘲讽。那种质朴的市井题材,你是不是也准备进一步写下去?

阿袁:如果对我的作品一直有看的话,确实是会发现有两种类型的女性,一类是高校女教授的知识分子,还有一类就是小镇女性,比如米红,比如绫罗,这些都是写小镇女性,嫣红就是更典型的。我首先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会写这两种女性,在高校之前我基本上是一个小地方的女性,我对比如我姐姐妹妹那种现在都还在生活在小城的女性是特别的熟悉的。我经常会写姐妹关系,就因为我也有这样一个姐姐。我写文化女性确实会带着审视的、略带一点嘲讽和批评的眼神。但是写小镇女性可能因为隔远了,就会更悲悯一些。我觉得不管是两套里面哪一种身份的女性,我从来没有真正的对她们残酷过,我都想写出一种身不由己的为难,身为女性的不易。不管是事业成功的,以及在小地方面临的生活或者道德的境遇种种,还有一些是大地方与小地方女性待遇的差异性。我在一篇小说选刊发的创作谈里面我把知识女性比作一件百褶裙,就是说那一类女性可以像缝制一件纸跑马褂一样,以为那是个粗活,可以好干一点,但其实等我后面写起来发现不是的。他针脚可能甚至是更难的。所以不管哪一套,身份都是外在的东西,内在的说,女性终归都是女性,她们都有这样一种性格。在我的笔下那一类女性,无论大地方还是小地方的女性,在本质上她们真的是异曲同工的,写女人都是高难度的活。

江子:从2002年的《长门赋》开始,阿袁写了17年知识分子女性。这样的一个题材,很多人认为花17年写一个主题,还能写出啥新东西?可是阿袁的用她的作品回答,她是一个魔术师,她不断地用一个小小的道具,不断地掏出鲜花,可能是苹果,或者是金鱼。我认为《师母》是她掏出的一只鸽子,远比金鱼要大。我现在想问的是,阿袁写女性知识分子,跟当下的很多知识分子写作题材有什么区别?你觉得你的知识分子的写作跟他们有什么不一样?

阿袁:肖瓦尔特说过这样一句话:没有奥菲利亚,哈姆雷特的故事依然成立,但没有哈姆雷特,奥菲利亚的故事根本就不存在。其实在张爱玲的《倾城之恋》里面也有类似的这样话,白流苏说炸死了我,你的故事还藏着,炸死了你,我的故事就完了。这个是什么意思?比如阎真老师的宏大叙事,它肯定是以男性为第一写作人称,而女性为第二人称。而我要让女人成为写作里面的第一人称,虽然她们可能在高校里是第二人称,在我的小说里面至少是倒过来的,没有庄瑾瑜,胡丰登就不成立。没有这些女人们,没有这些师母们,这些男人的故事就不成立,但是没有那些男人,实际上我后面写的男性的正面形象还是挺多的,因为是我身边就有这样的生活,这样的现实人物,我的生活圈子就是如此。

所以我是一种性别上的叙事策略。差异在这里就有两点,第一他是宏大叙事,就是把男性放在C位,而在我的写作中女性在C位上。还有一个差异是,我是女作家,高校里的那种宏大叙事的东西,我既没有参与的兴趣,也没有参与的能力和可能,这也是一种叙事策略的考虑。很多高校小说,都是一开始就是一种类型写作的一种方式,它是把知识分子当知识分子来写的,我把知识分子就当普通人来写,因为我跟他们太贴近了,他们在我眼里不再是知识分子,而是一种社会衣裳,更多的是普通人,所以我写的时候往往在男教授也罢,女教授也罢,他的饮食烟火气,或是厨房气重于书房气,那就不再是宏大叙事,这可能是我作为一个女作家的身份原因。

江子:你接下来沿着知识分子题材的写作的计划是什么?

阿袁:可能是去年的中作协重点扶持的一个项目“亲爱的生活”。我要写一个男教授,他在高校经历了种种不满,但是他还是依然热爱他的教育事业,也依然热爱充满了各种不满的生活。就像罗曼罗兰说的,真正的英雄主义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可能会慢一点,但是可能也还是会继续写。

王芸:阿袁作品外在的形式是传统的、古典的,包括一些妙趣横生的描写,其实都是很古典的,但她骨子里的精神其实是西方式的,包括她的女性观,对人生的一些态度等等,其实更接近于西方。

张渝生:阿袁的创作有一个非常大的特点,就是从一开始就在写人,写人的一些心理活动,写人的生命体验。我对这一点非常赞赏。人是文学所真正需要关注的对象。我喜欢阿袁的作品,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我就觉得她的小说一直在写人。我们读她的小说不一定很记得多少故事,但一定会记得某个人物。在这一点上,我觉得阿袁非常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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