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阑中的叙述(增订本)》反复提及从灰阑中突围的渴望。这种突围遍布二十世纪文学的各个节点。茅盾未完成的著作,与那些表面上结构完整的文本相比,“反而更铭记了我们在这天翻地覆的年代里安身立命的悲剧性挣扎”。而以莫言为代表的颠覆性叙述,则让“‘土匪’从意识形态的兵营里反出江湖,一时间遍地英雄下夕烟。”
在刘欣玥看来,人生无往而不在灰阑之中。与鲁迅“铁屋中的呐喊”涉及到的先觉者如何发声,唤醒沉睡在铁屋中的旧中国儿女这一命题相比,黄子平所创作的“灰阑中的叙述”的概念虽同样也是发出声音,姿态却变得更加温和,亦不失清醒和坚守,因为当下的时代每个人都有发言的渠道,但我们很容易被更强势的声音所魅惑,进而放弃思考。就像流传千百年的《灰阑记》的故事一样,大家往往只看到断案的包青天,只看到两个争夺子女的母亲的申诉,却很少看到那个被争夺的孩子也可以自己发声。所以如何找到一个全新的框架,可以让这些被侮辱和被损害的弱者发出声音,也是我们需要继续思考的问题。
从文本中找寻证据
几经改版的书和洪子诚的序都源于巧合。1997年,黄子平在一个聚会上见到了洪子诚,赠他两本书,一本是《边缘阅读》,一本便是《革命·历史·小说》,后者对洪子诚影响如此之深,以至于他在《中国当代文学史》里引用、延续了黄子平书里的观点,他对“十七年”文学的一些认识,也是受到黄子平的启发。
洪子诚将这种影响概括为两个方面,其一是《灰阑中的叙述(增订本)》中讨论的,革命战争从19世纪末到现在是如何影响到文学,和人们的心理、情感和语言的;其二是在文学研究和批评方面,研究者不仅要关注文学文本里说了什么,更要关注怎么说,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说,将形式和内容沟通起来,使得内容是一种有形式的内容,形式也是一种有内容的形式。这两点也奠定了《灰阑中的叙述(增订本)》作为文学研究批评重要的参考书的地位。在洪子诚眼中,和黄子平、戴锦华这一批年轻人的交流能给他无限启发,如果说王濛这一代作家学者给他的印象是一个句号,那么年轻一代学者留下的则是一个能引起他思考的问号。
而对于黄子平来说,洪子诚对他的影响也十分深远。他曾回忆自己1982年至1984年间在北大中文系跟随谢冕先生攻读当代文学专业的研究生时,上过洪子诚的当代诗歌专题课。黄子平激动地发现,在北大中文系这样一个俗称“老夫子系”的地方,居然也有老师带着大家读那个时代最先锋、最前卫的诗歌,北岛、多多、舒婷、顾城这些先锋诗人,都在他们的阅读名单里。
洪子诚,1939年4月生,广东揭阳人。1956年就读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文学专业。1961年毕业后,留校任教至今。现为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著述有《当代中国文学概观》《当代中国文学的艺术问题》《作家的姿态与自我意识》《中国当代文学史》。与人合著有《中国当代新诗史》《中国当代文学史料选》《两意集》等。
洪子诚的第一本书《中国当代文学的艺术问题》和《灰阑中的叙述》都讨论了20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文学的研究,前者有一章“对历史的叙述”,专门处理革命历史小说,虽然沿用了黄子平“革命历史小说”概念,但具体的分析方式却是将这种小说类型与它的写作实践事件化,而非像黄子平一样从文本或形式层面分析来展开讨论。他对话的文本十分具体,一个是革命叙事下的文学史,包括朱寨先生主编的思潮史,另一个是上海的“重写文学史”讨论里与当代文学有关的部分。对此,洪子诚表示这是因为他亲历过五六十年代,许多书中探讨的问题都与他有直接关系,因此他希望给这段亲身经历过的的历史一个解释。
黄子平曾说,“所有的证据都在文本里面”,他对文本的态度是既信任又不信任,与同代学者直接用历史的材料和批评的材料不同,他更倾向于反复阅读,窥探出文本的秘密。对此,黄子平自嘲或许是因为自己的鼻敏感问题,让他无法去图书馆翻阅那些堆满了灰尘的书籍,只好退到文本里,抓住文本不放,从而获得一种对语言的敏感。在他看来,文学批评界还缺乏对文本细腻解读的意识,研究者们过早地放弃了“新批评派”的细读方法,忽略了只有反复阅读文本才会有心得体验。但他也强调,不能对文本解读过于自信,一旦文本离开了语境,离开了它产生的文学生态机制,就有可能把它孤立起来,变成一种一厢情愿式的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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