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森·怀特海《地下铁路》:美国奴隶叙事的暗黑童话

征文网 2017年11月30日文学快讯评论5,125 阅读5867字

在科拉杀掉前来追捕的白人少年后,他们来到了地下铁路的“站点”——一个谷仓,跳上了第一班列车,开启了神秘的地下铁路之旅:“……铁轨或南来或北往,自不可知地来,往应许之地去。”

“地下铁路”早在18世纪就以帮助南方蓄奴州奴隶逃跑的组织形式而存在,从19世纪30年代开始,它被定名为“地下铁路”。逃跑者落脚或找到食物的房子被称为“火车站”,由负责人(“火车站站长”)和干事(“经理”)组织、维持。向导(“乘务员”)负责带领队伍在两条路线(从中西部直奔加拿大,或沿东海岸一直向北)前进。到内战爆发为止,由白人废奴主义者、同情者、自由黑人和前逃奴(之前是逃奴,后来过上自由人生活,但身上仍有种植园烙印)构成的队伍,已帮助数万奴隶获得自由。小说用地下铁路网络取代一个松散的、事实上存在于地上的拯救黑奴联盟。地下铁路从喻体变成了本体,从所指移动到能指,成为一条实际存在的“地下的铁路”:建在南方蓄奴州地下,有车站,有火车,有枢纽,有乘客,有隧道,秘密运行。火车何时来何时走,自何处来开往何处,上车后才可能知道。

地下铁路是典型的蒸汽朋克叙事装置。蒸汽朋克是发端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亚文化科幻题材。它以19世纪工业革命时代为背景,将蒸汽动力机械“神话化”,通过大量蒸汽机械元素的运用,构筑出幻想与怀旧交织、过去与当代打通的超现实科技世界乌托邦。蒸汽朋克最基本的设定是科技对于历史的反叛,当超越时代的科技出现时,时代必将被其改变。小说中,地下铁路、流水线作业、摩天大楼、电梯等给人以科幻的“乱入”氛围。与一般蒸汽朋克相比,小说提出的问题:当地下铁路从个人行为变成乌托邦式的地下铁路网之后,历史会随之而发生巨变吗?

小说大量描写了监狱、疯人院、运奴船、阁楼、沼泽、墓园、绞刑架、种植园木屋、猎奴人马车这些 “非正常人类”活动的不正常空间。它们是福柯所定义的异托邦空间,是既受主导性社会秩序规约又在组织逻辑上出离其外的另类空间,是美国这一想象共同体中的异质因素,如小说中用词:“它的缺陷”。地下铁路正是由隐姓埋名的站长、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乘务员、长期穿行于地下隧道的司机以及亡命奔逃的黑奴等“化外之民”共同活动其中的异托邦空间。它不构成乌托邦,也无法改变美国,而只能改变科拉。

地下铁路开启了科拉“格列佛”式的美国之旅。在白人的排斥、法律的阴影以及猎奴人里奇韦的追踪下,科拉只能如荆棘鸟一般逃亡,落地就意味着被抓捕、驱离甚或死亡。在逃亡之旅中,科拉遭遇了一个由不同风格的州组成的“复数”的美国,“出埃及”后发现到处都是新埃及,寻找迦南却发现自己背上了“迦南的诅咒”:“逃出来了,短暂地站在阳光里,然后转身,再度成为奴隶。”自由充满不确定性,安全仅仅是暂时的,“然后”没有“然后”,只有逃亡似乎没有尽头。首站她来到南卡罗莱纳州,换了假名,成了美国政府的财产,当上保姆,进入专门的黑人学校;生平第一次进商店买衣服;被要求做生育能力和智商测试,甚至差点被做了绝育手术,旁观了1930年代臭名昭著的黑人“坏血”实验;成为自然奇观博物馆的雇员,装扮回奴隶成为主题为“进步时代”的玻璃窗布景展里的“活道具”。为躲避追捕,她又回到站点,在黑暗中经历漫长等待后逃到北卡罗来纳州。然而那里不仅废除了奴隶制,同时还想“废除”黑人;“自由之路”两旁的树上挂满了黑人和白人同情者的尸体;在阁楼上幽禁数月,从墙洞里窥探到白人恐怖分子夜骑的私刑场面,终于被里奇韦抓住。由于里奇韦“生意”上的需要,他们来到田纳西州,她被救下,前往印第安纳州,被安置在瓦伦丁种植园——一个墙上写着“留下·贡献”标语,共同劳动、生活,有诗歌有戏剧有学校有布克·华盛顿与杜波伊斯同台辩论的黑人自治社区——地下铁路中转站。这个黑人“黄金国”很快也被白人暴徒焚毁,里奇韦再次抓住了科拉,逼她带路前往本地的车站。她带他来到“鬼站”——一个从未启用也不和其他线路互通的站点。抱着里奇韦一起滚下深不见底的台阶,杀死了他,逃出生天。她在前往西部的车队中选择了一位前逃奴,一起踏上了西进之路。科拉和地下铁路的故事结束了。在这一刻,科拉又回到了历史的主线之中,向美国刚从墨西哥手中战取的加利福尼亚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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